第三话
被夺走惰人的少女
在厚重的云层覆盖住闪烁星光以及静谧月光的夜空下。
一名少女站立着。那无言的背影看来今人非常不忍──就像如果不立刻紧紧地抱住她,她就会马上就会掉下去一样。
她站在医院顶楼上铁丝网的另一侧。至于到底打算要做什么,只要是看见这场面的人,都应该可以简单地推测出来。
身为她的恋人,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的白崎雪里就更不用说了。
你在做什么羽织?
雪里非常谨慎地叫着少女的名字。她可以自豪的说,这是自己第一次打从心底爱着这名少女。雪里第一次用害怕的表情,用颤抖的声音叫着那个名字。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叫我呢,雪里?为什么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声音在发抖呢?
当然会觉得恐怖。因为雪里现在就快要失去了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这种状况下.不觉得恐怖是不可能的。可是羽织却会错意了。
有这么恐怖吗我已经脏成那样了吗?
不、不是的,羽织:我是──:
雪里的话停住了。因为她看见羽织回过头来,脸颊上流着无数眼泪的表情。
我已经不行了被雪里用那样的表情对待我我活不下去了
不是,不是的,羽织:我根本不可能会拒绝你的,不是吗?
为了要阻止仿佛立刻要跳入空中的恋人,雪里拼命地喊叫。
真的你真的这么想吗?
一度垂下的脸抬了起来,羽纤用哭肿的眼睛诚挚地看着雪里。
那就快点紧紧地抱住我啊用力地紧抱住我像平常那样地吻我啊这种铁丝网,就连我都爬得过来了对有在打垒球的雪里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不快点爬过去,紧紧地抱住牠的身体的话──这样下去真的会失去她。可是雪里没有办法做到──她知道,在那里的是自己爱得无法自拔──可说是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存在也不为过的少女。
明明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却僵硬地没有办法移动呢?
快点过来啊用双手紧紧抱住我用那雪白的手指拭去我的眼泪在我的耳边说着我爱你快点,快点过来这边啊!
羽织发出沉痛的喊叫。即使如此,雪里还是无法让身体动起来。
你看吧
羽织无力地笑了。就像是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放弃了一样。
不管嘴上说得再好听,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吧?在雪里心中的某处一定是认为我很
羽织因为硬咽而停下了接下来的话语。雪里一点都不想听,强烈地盼望她就这样永远地停止说话。可是流逝的时间立刻就挥散羽织喉咙的痉挛,将声音赋予了她。
用那过于悲凄的声音,道出在心中残酷地回响的话语
认为我很航脏吧
我才!
不会那么觉得,但这句话没有说完。
用言语来形容,虽然只会让人觉得是陈腔滥调,但羽织页的是雪里心爱的少女。而就在那个少女被风扇动着,好像马上就会倒下似地独自一个人哭泣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为什么,不过去紧紧地抱着她?
为什么,不过去擦拭她的眼泪?
为什么,不过去亲吻她的嘴唇?
难道就因为就像她说的一样──自己心中的某处认为羽织很肮脏的缘故吗?
不要,放在心上那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嘛
被自己的情人所拒绝,雪里的内心早已被撕裂得粉碎。羽织却是尽全力摆出一副强打起精神的笑脸说道:
真的我好爱雪里。就连现在也想要越过这个铁网,紧紧地抱住你但是这样一来,就连雪里也会被弄脏
脸上维持着笑容,她向后退了一步。只要再一步,再往后退一步的话羽织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等──!
永别了──
羽织主动跳入虚空之中。雪里终于飞步向前。
就跟名字一样,羽织像羽毛般地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朝着下方坠落。但是和羽毛不一样的是,看起来像是慢慢地落下只是雪里的错觉,以及在遥远的下方咕嚓地──传来令耳朵不愉快的微弱声音。
雪里像是用跳似地从床上起来之后,就立刻冲进厕所。猛烈地咳着。她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可是,除了胃液以外什么都没有。雪里最后一次进食,是在数小时前喝下的一句营养果冻而已。像那样少量的东西,应该老早就已经被消化掉了。雪里冲了水并走出厕所,在洗手台清洗着嘴巴。
────
看着自己映照在洗手台镜子上的脸,那是一张非常糟糕的脸。简直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僵尸一样,眼睛和脸颊的边缘都凹陷了下去。曾被她说漂亮的那头黑发,现在也是膨乱不堪。
────!
她握起拳头捶着墙壁,死命地压抑住涌上来的呕吐感。
(为什么只要想到羽织的事就──!)
脑中只要浮现出羽织的笑脸,就会涌现呕吐惑的自己实在不可原谅:那个时候,没能阻止羽织自杀的自己实在不可原谅。
雪里不断地、不停地敲打着墙壁,拳头开始红肿并渗出血来。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止捶打墙壁。直到墙壁破血染得鲜红时,雪里才突然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的愚蠢,让滴着鲜血的右手,无力地向下垂着走回房间。
这是一间上下铺放置在角落的房间,桌子也放了两张。
这里是鹰野女子学院的宿舍。当然,一个人不可能分配到一间房间,从日常用品就可以推测出来,这是间双人房。
那么为何,应该住着的另一位房客却没有在这里呢?
因为她自杀了。从她被送进的医院顶楼上往下跳。
那个少女的名字叫做藤田羽织,和白崎雪里是一对恋人。两人过去的确是互相深爱着。虽然说,她们彼此都知道这是被某个地方的神明所禁止的恋情。但是雪里和羽织一起笑着说,要是神明就在眼前的话,她们想这么告诉他:
明明有着应该去爱的人,如果不去爱的话那才是有罪的。
可是雪里在最后的那一刻,却没有办法爱着她。
羽织打算替雪里庆祝生日,所以一直秘密地进行准备。然后到了雪里生日当天的傍晚──羽织拿着预约订购的蛋糕和在车站前百货公司买到的生日礼物,正准备要回去的时候──被暴徒们袭击了。
当然包含着性侵害的意思。
雪里担心着过了宿舍门禁时间,却还没有回来的羽织。也不管事迹败露会受到禁足处分,就偷跑出宿舍,到夜晚的城镇里寻找羽织。
虽然羽织隐瞒着没说,但是雪里知道她为了替自己庆祝生日而进行准备的这件事。所以试着去找她为了张罗自己的生日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蛋糕店、百货公司、就连自己爱用的那家运动用品店也都找过了,但是仍然不见她的身影。
不停地找,不停地找──就算差不多快到了宿舍管理员要巡房的时间,雪里也没有选择回去,继续寻找着羽织的身影。
能够找到她,真的就像是奇迹一样。当时为什么会想要走进张贴着召募承租人和广告传单的建筑物里,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原因。只能说可能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住的缘故。
那是一栋面对着冷清街道的建筑物,锁似乎已经损坏,镶着玻璃的门微微敞开着。进入到内部,拆装作业用之类的工具被随处放置,尘埃累积到让整面地板都沾着白灰。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人觉得是男人留下的大脚印非常明显地印在上面。从鞋子的痕迹判断,大约是四个人左右,而足迹一直延伸到里面的楼梯。
雪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阶一阶地,每次将脚抬起,心脏的跳动也就跟着变快。
来到了二楼,足迹朝向没有窗户的墙壁继续延伸。雪里因周围弥漫的怪味而皱着眉,但她还是沿着足迹前进──最后发现了像模特儿人偶一样被丢弃的羽织。
────!
雪里爬上羽织之前睡的上铺,将她习经盖过的床单紧紧地抱着。像是要闻着那残留的香味一.样,紧紧地把床单贴在鼻子上,包覆着最爱的人的那纯白色的布面被眼泪浸湿──原本应该要紧紧地抱住的她明明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是今人如此依恋?
雪里下了床,打开放在自己桌上的小小音乐盒。这是在葬礼结束之后,从羽织的双亲处拿到的东西──那是掉落在事发现场附近的,她送给雪里的生日礼物。宛如玻璃般地通透,坚硬又美丽的乐音,在房内奏起了悲伤的旋律。
这是雪里最喜欢的歌手唱的爱情叙事曲。曲名叫做forget-me-not,在英语中代表勿忘草。而那小小的紫青色花朵所传达的花语是勿忘我──这就是羽织留给雪里最后的礼物。
不会忘记。不可能会忘记。怎么可能会忘了自己最爱的少女──。
可是她却没能保护少女,在最后无法爱着她。雪里在未来的日子就这样背负着对她的忏悔活下去。而且她每个晚上一边听着这首曲子,一边发着毒誓。
绝对不能原谅让羽织遭受那种不幸的男人们。我一定要把他们杀了──。
《既然这样,你想不想拥有能达到目的的力量?》
在不知发第几次誓的夜晚里,她听见了那个声音。平淡而没有抑扬顿挫,小而低沉──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影子一样的声音。
也许是雪里的精神已经脱离现实,她对突然听到的这个声音没有感到惊讶,而让对话继续下去。
我要。你会把它给我吗?
《喔是个冷静的女孩嘛。看来相当有胆识。》
脑内响起的声音愉快地笑了。带着焦躁语气的雪里再次问道:
那你是要给?还是不给?
《真是急性子──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给你相称的力量。》
只不过是有条件的,像影子般的声音说道。那条件对雪里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代价,反而还是自己会主动想要去做的事情,于是她答应了那个条件。
可以啊。如果给我力量的话,我会很乐意成为你的棋子。
《好。那么就给你力量──》
黑雾笼罩着整个室内,接着侵入到雪里的体内。对那样的触感,她并不会觉得恶心发冷。因为她知道,至今从没想过的力量将在自己的体内扎根,她只是感到兴奋而不会感到恐惧──直到雾全部进入到雪里体内。
《我已经给了你符合你所期望之杀人的力量,接下来只要去完成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
她的脑部开始自行地解读在体内扎根的力量。这的确是对于制裁将羽织逼到自杀的男人们,最适合不过的力量。不由得地,雪里的嘴角浮现了笑容。
谢谢──我马上就来试试这个力量。
她转身说道。由于得到了力量,已经可以感觉得出来声音的主人身在何处。声音的主人就在房间的中央。
《不需要道谢。不要忘了我的要求。》
我知道。
语毕,便将睡衣换成外出服装,从房间的窗户溜出到深夜的街道上。
地点是过了深夜二点,在郊外的一处酒吧。
里面充斥着酒精和香菸味。每桌坐着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邋里邋遢地坐着不停地喧闹。
在那里出现了格格不入的少女。
短发,纯白的衬衫外搭黄色连帽的外套,穿着牛仔裙──就打扮来说,是与这里非常不相称的少女,年纪大约是在十八、十九岁左右。当这一身打扮过于格格不入的少女进入酒吧的瞬间,就成为周遭众人冷嘲热讽的对象。
喂,大姊。你穿得这么老土到这里来要干嘛?
在门口附近喝着酒的男子打量似地看着少女,并带着戏弄的语气问道。而在周围和男子一起喝酒的友人则像是嘲弄她一样她笑着。可是少女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对男子视若无睹地来回看着店内。不久之后她像是发现要找的人似地朝向里面的桌子迈步前进。
喂,给我等等。竟然不理我?老子我好心地跟你说话欸!
男子站了起来,同少女追了过去。即使如此她还是无视男子的存在,继续朝里面走。
喂──!
男子用力地抓住少女的肩膀。少女像是这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男子的存在而停下脚步。
嘿嘿,反正你也是来找男人的吧?不用客气啦,老子我──
露出猥亵笑容的男子突然停止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少女回过头来的那个眼神──就算是门外汉也能清楚了解,那是闪烁着异样杀意的眼神。
────!
他的本能发出警报。告诉他不可以再和这个女的扯上任何的关系──内心涌上的恐怖使得男子无意识地将手从少女的肩膀上放开。少女背对着男子再次迈步向前。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的男子,祈祷着不要再遇到她。
她是个死神。和自己夹克后面设计的图案不一样,是个真正的死神。要是再见到的话,自己肯定会没命──男子打从心底深切地祈祷着不要再遇到她。
白崎雪里恨不得想当场杀了刚刚那个叫住自己的愚蠢男人。但是这样的话,拥有这种能力就没有任何意义。依照和那个声音的约定,迟早会到杀他的时候,在那之前就先放过他
现在要将那三个人杀死──应该说非得让他们去死不可。
雪里把在身后还呆呆地看着她的男人从脑中删除不再思考,继续前往里面的桌子。
那一桌有三个男人,一旁服侍着像是搭讪钓来的几个女人,喝了酒后就毫无紧张感地笑着。桌上摆着调酒用的冰块和水,以及数瓶威士忌的酒瓶。空的酒瓶已经不被感兴趣地倒在桌子上。
(就是这些家伙把羽织!)
来这里的途中,雪里先绕到了绝不想再踏入第二次的案发现场,将那个场所遗留下的感觉连接起来,追溯回纪录里所看到的男人们,和他们的脸是一致的。
────!
雪里用力地咬着牙忍耐。在内心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如果直接把他们杀了就没有意义。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和这些家伙的感觉连接起来然后离开──如此而已。
那三个男人,惊讶地看着靠近过来的雪里。
你谁啊?
没什么,好像认错人了。实在很抱歉。
雪里在瞬间和那三人的眼神交会后,立刻就回头从入口走了出去。和室内的浑浊空气不同,外头吹拂着清凉被风,雪里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雪里在眼神交会的瞬间就已经掌握住那些家伙的感觉,接下来只要等他们自己去送死就可以了。
羽织
仰望着夜空,她喃喃地念着已失去的心爱少女的名字。
(男人这种东西,如果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就好了。这样的话你就会是保持着纯白的,没有污秽的少女了──)
雪里瞪视着在夜晚的街道上,擦肩而过的男人们的背影。男人们像是很快乐地笑着,一点都不了解走夜路这件事对女人来说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你们现在就尽情地笑吧!那三个人死了之后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那天的黎明时分。
三名男子分别被发现在家中自杀身亡。
一名从自家公寓的顶楼上跳楼身亡。
一名用打破的空威士忌酒瓶碎片刺向脖子,造成颈动脉刺伤大量出血死亡。
一名打开瓦斯炉的瓦斯导致瓦斯中毒死亡。
因为三人都有验出酒精反应,有人表示这不是单纯的自杀,而是意外死亡。但不论是哪一方,都一致赞同这不是他杀,于是警方判断没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比起这件事情,警方将人力投入昨晚在白诘发生的大量杀人事件,没有再为那三个人的自杀案件进行调查。
*
──然后呢,就把那个不清楚是自杀还是意外的事件放着不管,但后来件数实在是多得过分。警方认为搞不好是像是诅咒之类或是其他什么的,于是就把问题转到我们这里来了。﹂
走向门口的途中,大略听过一遍内容的光辉再次做过确认,走在身旁的御影则是对他点点头。光辉穿着便服,但御影穿的是制服。时间是早上七点刚过没多久──这是为了要调查连续自杀的事件现场之后,立刻赶去学校的穿着。
好像是这样子。不过,我觉得从最早那天算来,警方到第六天就能注意到这个事件,就算是很优秀了呢!因为这些真的是只能判定成自杀或是意外事故的情况。
听说没有留下任何犯罪的证据?
是啊,完全没有。一点证据也找不到。没有脚印或指纹什么都没有──我们的人也前往昨天的现场调查过了。但是不管是妖气还是残留的味道也都感觉不到。
真是一群感觉迟钝的家伙啊他们那些人,就连长村京一也没有办法找出来。
所以说,才要来烦劳光辉啊!
御影嘻嘻地用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光辉也许心情还不坏的关系,也稍微笑了出来。
老爸呢?又没有去调查吗?
是啊──他好像还在追查别的事件。
喔那个老头到底在干什么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才刚到门口,高楼就从通往大厅的走廊另一头走来。他的身后,还有五名家人随侍在后,每一位都是相当高水准的阴阳师。
自从旅馆被强迫退房后,像今天这样与父亲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因为之前光辉都刻意地避开与父亲见面,不是用餐时在自己的房间吃,再不就是跟着御影去巡视现场。
光辉虽然想把眼睛转向另一边,但马上就转回让高楼进入视线中央。到目前为止的这六天,光辉虽然总是想办法避开父亲。但是既然已经遇到了,他也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脆弱一面。
高楼也注意到儿子,但只是看了一眼马上就把脸别开──简直就像是在说他不是个值得特别注意的东西一样。这样的态度使得光辉的眉头瞬间抽动了起来。
御影面对着一触即发的场面,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站在高楼身后的家人们也一样感到尴尬。
高楼二二口不发地,坐在门口的木质地板上开始穿起鞋子。光辉则是狠狠地瞪着那已经完全无视自己存在的背影。没有任何的互相咒骂,沉静地与之对立──这竟然对心脏这么不好,御影和家人们这个时候才第一次尝到滋味。
系好鞋带的高楼站了起来并拉开拉门。
你们在做什么──要走了。
高楼对家人们出声道。完全陷入冷战气氛中的家人们,听到声音而一起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穿上鞋子,快步跑向在外面等着的高楼。
之后高楼便带着家人们离开。
看来所自己担心的事只是杞人忧天而已,让御影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她将脸转向光辉,看到弟弟一直往下盯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微微地发抖──像是很悔恨地一直注视着手。
光辉注意到御影的视线,于是将手握紧止住颤抖。
我们也走吧!
光辉一边装作没事,一边将短靴的鞋带迅速绑好后,跨过门槛走到外面。
啊,等等我啦──
御影怕被丢下不管,焦急地咚咚跳着将脚放进运动鞋。看到姊姊的举动,光辉觉得很有趣地笑了出来。原本因紧张而紧绷的空气,也平稳地开始流动。
被莫名其妙笑了一顿的御影鼓起了脸颊。
──怎么了?
没有。只是在想,以前两个人一起上学时一直都是这样。
──啊。
从小学到国中三年级的第三学期(注1)为止,两人的上学情形一直都是这样。先出门的一直都是弟弟,在门口等着姊姊;而姊姊也总是怕被丢下不管,急急忙忙穿好鞋子。两人好久没有一起出门,虽然不是一起去上学,但这样的场景还是依然没变。这样一想,御影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好,快点走吧!
御影咚咚地一边瞪着脚尖,一边把门给关上,在光辉的旁边并肩走着。
五月到昨天就结束了,从今天开始是六月──日本列岛已经进入梅雨的季节,但是今天的天空仍旧是五月晴,无边无际的蓝天宽广地伸展开来。
*
带着愉快气氛的两人来到的地方却是一开始的三名自杀者──或者说是意外死亡者数来第四十四个人的尸体上吊的现场──馆葵的公园。毕竟在这种地方总不能嘻嘻哈哈,所以姊弟俩都把表情绷紧。
公园从入口开始,都被黄色的带子封锁起来,里面只有警察进行调查。途中,两人每次和警察擦身而过时,都被投以怪异的表情──但是看到写着除魔师的臂章时,每个警察都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什么也不追究地目送着两人。
就这样一直重覆着相同的情形,两人抵达了在今天早上被人发现,一位二十多岁男性用领带上吊死亡的大树前,尸体似乎早就被警察搬走了。
围绕着树木的警察们,每个人都一度要把两人轰走。但在看到臂章后一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御影和光辉抬头看着树木。宽广的树枝前端嫩绿的树叶十分茂密,从叶间洒落下白色的朝阳。虽然美丽到让人想拍下来收进照片里,但是一想到某一根树枝却破人拿来绑上领带上吊,就觉得看起来很阴沉。
有感觉到什么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面对小声询问的御影,光辉则是注视着树木的方向。
──搞不懂。
以感受到的范围来说,没有妖气类的感觉。可以感觉到这颗树释放出来的灵气,但应该跟事件没有任何的关系。
若是召唤精灵从更多的角度去探查的话,不但可以感应到咒力,也可以拥有更敏锐的感觉。光辉弹了下手指,召唤了适当数量的精灵并让意识同步,让精灵将树木包围着,从更多的角度再一次地调查是否有咒力、灵气、妖气残留下来──但是,光辉默默地摇着头。
还是不行,我透过许多的精灵探视,但还是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类似的东西。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间的经过而整个散去。
光辉找了一位正在现场做调查的检察官询问推测死亡时间。
昨天晚上十点?现在是七点半的话大约过了九个小时。这样的话,我想就算留下一点点的妖气也不奇怪
如果是下级妖魔的话,我想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就会消失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觉得那种连妖气都留不下来的下级妖魔,会做出像这样拐弯抹角的事吗?那一类的下级妖魔很贪婪而且智能很低。有人类在牠们面前,一定是先吃了再说吧。
御影虽然鼓着脸颊kang议,但是马上就喔,这样啊地点头撒回意见。
但是,我也不认为有智能的上级妖怪会做出这么没有意义的事──会不会只是刚好自杀的人在这附近比较多而已吧?死因不是自杀就是意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关联性吧?搞不好只是偶然
不是的,好像有关联性──应该说是共通点。
御影取出放在包包内十张左右的一叠纸。那是将这六天内,委讬调查事件时所配发下来,发生在蓟市的自杀、意外事件的资料。御影把这些递给弟弟,而光辉则看著名单。
顺带一提,本来应该会有更多的阴阳师来到这里,但是全被御影拒绝了。
比起众多的阴阳师,只选择了光辉一个人。这并不是担任除魔工作还不到一年的半调子所能决定的,但这件事因为星之宫里最具有发言份量的澪点头同意──所以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共通点全部都是发生在蓟市的事件,还有
带着惊讶的语气的光辉说道:
死者全都是介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男性?
宾果。
姊姊啪啪地鼓掌,但光辉却只是大大地叹了口气。
就我看来,我的感觉是那又怎么样呢?
御影又再次将脸鼓了起来。
因为都死了四十四个人了,但是在这里面却连一个女性也没有喔!难道光辉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没什么关系吧。因自杀、意外而死亡的人本来就是男性居多。
的确,就统计数据来看的话,因自杀、意外而死亡的人确实是男性多于女性。这一般被解释为大部分的男性都有工作,处在容易累积压力的环境下的缘故。累积过多压力的人会变得注意力散涣,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就容易发生意外,当然自杀的动机也会跟着增加。光辉将这些告诉她之后,御影这次却相当稀奇地提出反驳。
已确认身分的自杀者经历,你有好好地看过吗?
被这么一说,光辉开始读起那些自杀者的经历。
在那里面,有像光辉所说一样个性比较灰暗,或是在公司工作失败导致压力累积过多的人;但是也有性格粗暴、稳重、有声望、事业成功,这一类特别不像是会有压力累积的人也混杂在其中。
总而言之,你想要说这个事件的自杀、意外并不是偶然连续发生。这是某个人,或者是妖魔之类刻意造成的。从死者全都是十几到二十几岁之间的男性就可以看出来?
御影满意似地点点头。
没错没错。你不觉得是某个人刻意只挑选男人吗?
──嗯,也不能说没有那种可能性,不过这也只是推测而已。
光辉抚摸着金色的头发,像是妥协似地对御影的意见表示肯定。
但是,这个和京一的事件几乎是在同一时期发生的吧?如果是会散发妖气的家伙,在我搜索长村京一的时候应该就已经一起找到了啊?
对喔。光辉要是使用精灵,如果只是蓟市的范围内,应该整块区域都可以调查到吧?
光辉点点头。
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能力,而是一个一个精灵的力量。我没有感觉到妖气,就代表精灵有漏掉的地方。但是这些精灵,不管是多么细微的妖气都绝对不会放过。你从长村京一那件事就可以知道了吧?
被这样一说,御影也只能点点头。即使到了长村家前面,那妖气细微到在被光辉提醒之前,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连那个都能够找到的话,其他带有妖气的人应该也可以轻松地找出来。
算了,不谈这个然后呢?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到这个事件所有的现场去,找出些什么线索给你就可以了吗?
不用啦!因为那好歹也是委任给我的工作,等我放学后再一起做吧!光辉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御影又将手伸进包包里,拿出比刚刚那份还要更厚的一叠纸。
来,给你。
喂,你这样笑着说来,给你。就递过来让我很这是做什么的?
光辉露出惊讶的表情,将纸翻来翻去。上面写着蓟市的地址,以及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什么怪异现象的报告。
这是这一个礼拜到我们这边来的除魔委讬列表。
我不要。
对微笑着说话的御影,光辉将整叠纸放回她面前。可是姊姊维持着笑容,将那些用双手推了回去。
好好加油喔!
开什么玩笑!这是星之宫的工作吧?交给星之宫那些家伙们做不就好了吗!
有在做啊,在那份资料以外的地方。我们所负责的区域又不是只有在蓟市内而已,这点你也知道吧?
像这样以除魔工作为家业的家族不可能到处都有。所以星之宫也会有许多从外县市过来的委讬。这种事光辉当然知道。
──所以,就把市内的委讬全部交给我处理吗?
光辉大约看了一下委讬的件数有一百多件,看来蓟市内所有的工作委讬大概都记在这上面了。弟弟用锐利的目光瞪着姊姊。
可是姊姊却以毫不在乎的表情接受那道目光。
因为,如果不做这么多的话,就不值三百万圆了啊?
什么?那个是教育费吧──连老爸不是都说要给我吗?
嗯,的确是这样说过没错啦!但那意思是说,你就这样子接受的话,就等于被逐出家门了喔?
那无所谓,那种父亲,我才想和他切断关系呢!
光辉这样说,姊姊便露出悲伤的表情说道:
这样的话你就再也不能以星之宫的身分来工作了,即使这样也无所谓?
无所谓啊。我又不是这么想以星之宫的身分来工作。只要能和你一起工作,怎样都可以。
我不想要那样。
御影低着头说道。消沉的声音让光辉原本朝向旁边的脸,转回到御影的方向。
御影?
我不要那样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光辉就不再是我的弟弟了。而我也会不再是光辉的姊姊了我不要那样。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就算在户籍上变了,御影和我还是姊弟啊?户籍没有相连,但是血还是相连的──不是吗?
光辉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么说,但是御影却静静地摇着头。
就算只是在纸张上面的关系被断绝了而已我还是会非常地孤单就算在同一张纸上名字没有并排写着,我们是姊弟的事实的确一样不变,而我也没有打算要改变但即使只是一张纸,也希望能够登记着我们的姊弟关系我想和光辉在一起啊
在最后交杂着硬咽,变成含泪的声音,泪珠滴答地滑过御影的脸颊滴落到地面。泪珠一接触到地面,就碎裂化成小小的黑色斑点。
光辉唰唰地把头发抓乱。对又让御影哭泣的自己感到厌恶──明明前些日子才刚发过誓,到现在还是没有受到教训。
弟弟像是哄小孩似地摸着姊姊的头。
──知道啦。这些全部都会解决掉这样一来,即使是在纸面上,我和御影都还是姊弟。这样就可以了吧?
如果你认为,即使纸面上不当姊弟也无所谓的话不去做也没有关系。要是你不是这么想才去做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面对像是在闹别扭一样的御影,光辉困扰地笑着说:
笨蛋,因为我也这么想所以才说我要做的啊!
真,真的?
是啊,是真的。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好吗?
是吗那么,要加油呀!
────什么?
对突然开朗起来的御影的声音,光辉头上浮现出问号。朝向自己看过来的御影脸上,一着灿烂无比的开朗。眼泪的痕迹只留下一点点,眼里早就没有泪水。
不管还在吃惊的光辉,御影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啊,已经这么晚了!抱歉,光辉,我要先走啰!还有那个,不用在今天之内全部做完也没有关系。要小心不要因为急着处理而受伤喔。再见!
唉呀抱歉,这个帮我一起还回去!
御影跑出三步左右,将臂章朝着光辉丢过去之后,姊姊就挥着手像阵风一样地从公园跑步离开,有好几个警官被御影跑步的速度夺去目光而回头看去。
回头看去的警官不可思议似地看着一个人被留下的光辉,但由于他的脑袋还在当机状态,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姊姊的黑色臂章,从金色的头发上垂下来遮住了右眼,但是光辉连把它移开的力气都没有。御影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后,光辉将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那一叠沉甸甸的纸张。
缓缓启动的大脑想起不知何时听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每个都是演员。
竟然敢骗我那个死女人!
他有股想用火之精灵,把这叠纸全部都化为灰烬的冲动。
────唉。
然而光辉只是叹了一口气。先不管那是不是假哭,毕竟即使是在纸上也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应该是真的。听了那些话之后,光辉有着相同的期望也是事实。
好吧,就开始工作吧!
光辉将名单卷了起来,朝着公园的入口方向走去。接着,在入口处站着的警官要求他归还臂章。
这时光辉才终于将垂在自己眼前的臂章取下,连同自己的份一起还了回去。
*
光辉从馆葵的隔壁镇,狩壬的一间废弃公寓中走了出来。在大约一小时前,巡完馆葵周边在名单上的七个地方,来到狩壬完成了第三件的妖魔驱除工作。
这样就第十件了
可是在名单上还剩下九十件以上的委讬,距离工作完成为止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光辉呼地叹了口气。
看看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的怀表。下午三点二十分──差不多快到了御影放学的时间。光辉对驱除净化妖魔也有点腻了,打算准备接御影放学。决定之后再处理这附近剩下的妖魔,便朝着狩壬车站的方向迈步前进。
虽然用飞的过去只要一瞬间,但他并不赶时间,也不讨厌搭电车。
走了几分钟──在看见狩壬车站时。
──咦,阿光?
光辉身后有人用令人怀念的绰号呼唤着自己。
难道是──他心中这么想着,但光辉还是努力装作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一名穿着这附近高中制服将短发染成茶色的少年,和一名一头齐肩黑发的少女一起站在后面。从手牵在一起的样子,就能察觉到这两人是情侣。出声叫他的是少年,但是少女好像也认识光辉一样,稍微睁大眼睛着看他。
光辉盯着对自己露出亲切笑容的少年,仔细地看了一段时间。过了好几秒后:
──请问您是哪一位?
少年和少女同时差点昏倒。
喂喂!不会吧!你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忘了吗?
光辉不让对方发觉地轻轻她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会忘记──会叫自己阿光的,会说是好朋友的,在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
开玩笑的啦这样很热、很难过,离我还一点啦!阿春。
对着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他的少年,光辉故意作出嫌恶的表情,将他的脸推开。被称为阿春的少年表情马上就开朗了起来。
就是说啊,人称馆葵中学最凶恶双人组的搭档怎么可能忘得掉嘛!
阿春啪啦地拍着光辉的背。阿春──本名叫做远藤春明,是光辉国中时代的好朋友。说到馆葵中学最凶恶双人组,在馆葵中学里可说是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中学时两人常常聚在一起尽做些愚蠢的事情。
不过你竟然认得出来啊?我明明染了头发。
白痴,我们之间是稍微染个头发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廉价友情吗?不,绝对不是!就算是脸部整形了也会认得出来!
搞成那样我想就认不出来了吧。
但如果是这个朋友,搞不好自己还认得出来。这么想着的光辉,看着客气地没有介入两人谈话的少女。
你是南条吧?真是怀念,你们还在交往啊?
嗯是啊,还好。
少女──南条禾惠稍微红着脸低下头来。她和春明是从幼稚园开始认识,而现在是他的女朋友。性格温和文静,总是待在春明的身边,稍微戏弄一下马上就会满脸通红──是个会让人觉得配上这家伙实在太可惜了的可爱少女。
那是当然的啊,就像我们的友情一样,我和禾惠的爱情也是永远的啊!
小、小春!
禾惠脸涨得通红喊叫着怀念的情景今光辉露出苦笑。
你们就打情骂俏一辈子吧──我这个电灯泡要消失了。
光辉打算离开两人──但却被阿春抓住领子,脖子被勒得紧紧的有点痛苦。
唉呀,等等嘛!都这么久没见到面了耶!我们去喝个茶,慢慢地听你的故事啊!
故事?
光辉横眼望向倚靠在背上的好友的侧脸,重复说了一次他的话。
不要装傻。
好友露出讨厌的笑容说道:
就是中学辍学之后,到目前为止跑到哪里去了的故事啊!
就这样被好友逮住,光辉走进车站前的咖啡店。他占据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并接受好友的质问攻击。于是他把接受偶遇的魔术师邀请于是离开家里的事,叫做精灵术的魔术,一边修行一边在世界各地旅行的事全部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春明和禾惠都知道光辉的家是阴阳师的家系。因为光辉觉得没有必要特别隐瞒,所以之前被问到你的爸爸在做什么工作?的时候,就老实地回答了。包括光辉没有那方面的才能,除了比较会打架之外,和他们其实没有两样的事情也都知道。
即使知道了这么多,他们还是愿意和光辉作朋友──对光辉而言,这两个人是和母亲及姊姊一样重要的人。
嗯──也就是说是离家出走啊?
春明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喃喃地说。明明已经是初夏了,他还是点了热咖啡。
什么离家出走我的修行之旅可不希望被你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带过。
但是,就是离家出走吧?
嗯是这样没错啦。
光辉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不情愿地点点头。
那你把老爸打倒了吗?
什么嘛,还是不行吗?
光辉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见到面后就不得不去提到这个话题,所以才没有主动去找他们──光辉有点讵咒缘份这个字。
原来如此是这样呀,那还真是可惜啊!
这样说着的春明的脸稍微地笑了。光辉则是生气地瞪着他。
──什么嘛!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笑。
哪有,这很好笑啊!那个每次都往我房间躲的家伙,终于有那么一点反抗他老爸的胆识了。这个部分不笑,你要我笑什么啊?
春明总是用这样的方式,让消极的光辉变得积极向前看。虽然本人应该是没有刻意要这么做的打算。
春明喝着咖啡,突然露出笑容,充满好奇心地问道:
然后那个叫什么精灵术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啊?让我看看吧?
嗯──那么,就稍微展示一下吧。
光辉恶作剧似她笑着答应。召唤精灵之后,闭上眼睛。
──上下成套的白色蕾丝。
啊?噗!
春明发出无法理解的声音,而禾惠则是从她含着吸管的小小嘴里喷出了冰咖啡,满脸通红地看着光辉。
光,光辉!
光辉嘻嘻她笑着,拿纸巾擦去飞溅到桌上的咖啡。春明终于注意到那句话的含意,瞪着光辉。
所谓的精灵术是为了要像这样偷窥的法术吗?
探查敌情也是精灵术正确的使用方法之一喔。唉,不要生气嘛!你应该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吧?
你这混蛋!她连一次都还没有让我看过啊!
咦,是这样吗?
小,小春声音,太大声了!
店内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禾惠觉得很不好意思地把身体缩小了一圈。
那还真是抱歉。不然待会也行,叫她给你看吧!那边有一栋废弃的公寓吧。那里的话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会去,值得推荐喔!
在那种一点气氛也没有的地方怎么能做啊!
啊?不是只要让你看而已,连那种事都想到了啊?
咦,啊那是,那个
很难得地春明沉默了下来。在他旁边的禾惠,则是脸红到会让人担心是不是快爆炸了。
虽然春明一副看起来爱开玩笑的样子,本性却是非常地纯情。
所以二人从国中交往到现在,还停留在牵手的阶段。
真好啊,真是青涩呢在世界各地旅行,没有那种闲暇时间的叔叔我好羡慕啊!
光辉一面苦笑,一面说着像是看破人生一样的话。
在那之后约一个小时,三人聊着国中时代的话题和光辉到国外以后的事。彼此在听对方说话时,都会表情认真地点着头、互相笑着。
光辉稍微瞄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时针快要指到下午五点了。从窗外泄入橘红色的光线,在地板上照出三人的影子。
抱歉,我差不多要走了。
光辉率先出声。
怎么,有事吗?
是啊。其实家里的事情正处理到一半,差不多要再开始了──
春明像是有点失望地看着站起来的好友。看到他的视线,光辉噗咻她笑了出来。
我还会在家里待上一阵子。有空的话就约我出来吧!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才,才不会有那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被光辉带着笑意的视线望着的禾惠,满脸通红地胡乱挥舞着双手。
是吗?谢谢你,南条。那再见了,期待我们下次的再会。
嗯,再见啦!阿光。
说完之后春明挥着手道别。
────!
扑通──心脏强烈地跳动了一下。光辉对那送行的身影,不知为何有着说不出的不安。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无论如何都还不可以从这两个人的身边离开。
观测星相,从古至今卜卦吉凶的家族,星之宫的血液强烈地警告着这个预感。
怎么了啊?一直盯着人的脸看。
被春明这么一说,光辉回过神来。
怎么,我是这么好的男人吗?好到让人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啊?
春明摆出开玩笑的表情笑着说道。
(是我多心了吗?)
好友无忧无虑的表情让光辉摇了摇头,把不安感甩开。他虽然一时也想让精灵附在他身上,但那么做就是侵犯**权的行为。如果做到那种地步,就没办法一笑置之了。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依依不舍的情绪在心中某处作祟而已──光辉对刚刚感到的不安做了这样的结论。
笨蛋,你就一辈子自恋下去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南条讨厌。
光辉用着滑稽的语调这么说,而禾惠露出了苦笑。
你这笨蛋光。禾惠是不可能会讨厌我的。
是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情感,就算是学魔术的我也切不断,祝两位白头到老。
光辉耸耸肩装出一副怎样都行地态度说道,并看向了禾惠。
南条,再见啦!虽然是笨蛋但请不要讨厌他,要一直跟他在一起啊!
咦,咦,啊嗯,好
连耳朵都变得通红,但是最后禾惠很明确地点点头。对她不管过了多久都依然如此纯情的态度,光辉深深地微笑着,往入口方向走去。
再见啦,阿光!
再、再见光辉!
在看得到外面的玻璃门前,光辉又转过身去一次,看到两人还在挥着手。光辉没有发出掰掰的声音,只动着嘴轻轻挥手转身走到外面。
这一次没有回头,而是朝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迈步前进。
(他们上课的学校就在这附近吗这样的话,就赶快把这附近的妖魔都净化掉吧!)
光辉十指交扣,一边向上伸展,一边走在傍晚的城镇中。那表情非常地爽朗,白天进行工作的佣懒感也变得积极而充满干劲。
*
不知从哪里远远地响起了告知下午五点的钟声。
白崎雪里在学校放学后还穿着制服,来到狩壬车站前找寻今天的目标。今天也是像往常一样随便选个男人,支配身体的行动后就让他们自己寻死。
按着她就从偶然眼神交会的男人里,依序支配着他们的身体感觉。
说老实话,地想要一次杀掉更多的男人──应该说想要置于支配下,但是雪里一次只能够支配顶多六个人的身体。照声音主人的说法,习惯能力之后,操纵近百个的人类都能办得到──虽然自己恨不得快点把男人从这世界上消除掉,但她不得不慢慢来。
在车站前和六个男人眼神交会,将身体感觉抓住之后,雪里使到附近的咖啡店休息。店里有许多和自己一样从学校放学的学生。穿着狩壬车站附近的鹰野女子学院和另外一间高中
名字她记不太清楚。总之,身穿附近男女同校高中制服的少年少女把座位都填满了。
雪里在柜枱接过冰卡布奇诺后,选了个空着的双人座坐下。在隔壁卓有二名穿着男女同校的那个高中制服的少年和少女──推测是情侣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先前对面的位子上好像有人坐过,所以两个人是靠在一起坐的。
雪里用嘴巴含着吸管。至于隔壁那两个人,她并不打算继续看着他们。
我说,禾惠。接下来要做什么?
禾惠,大概是那个少女的名字。少年用抱着期待的声音对少女小声地如此说道。
做什么是指?
少女像是知道少年想要说的是什么。似乎有点不安,或者自己也抱着些许期待似的用这样的声音反问。就,就是那个要做吗?
────!
雪里清楚地听到了屏住呼吸的声音,斜眼瞄着已经完全不感兴趣的两人。少女像是就快要着火了一样地满脸通红,说话的少年也和茶色头发看似轻浮的外表不同地意外的纯情,脸颊染上些许的红色。
(在公共场所,页亏他们能讲的出这种话来。)
雪里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这么想,并撑起手肘看着两人。少女低着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好啊地小声说出一句话。
提议的少年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副惊讶地不知所措的表情。
────真的吗?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因、因为是情侣的话都会、会做那种事情的不是吗?
是、是吗嗯,我知道了。
少年像是要说服自己似地不断点头,然后着急地站了起来。因为太过用力,使得膝盖撞到桌子。
没,没事吧小春?
没事没事,这点小意思
雪里用冷静的眼神瞪着这个在说话的同时,眼角还微微泛着泪光的男生。她将脑中的某个男人从支配中解除,为了让眼前的这个少年成为目标。
她知道少女是真心地喜欢他,打从心底觉得以身相许也没有关系,和羽织遭受的单方面的残酷行为不一样。
但是,雪里没能忍受下来。像自己喜欢过的恋人──羽织一样,她没有办法放着女人被男人玷wu不管。不论那两人是否两情相悦,雪里憎恨著称做男人的所有存在。女人会被男人玷wu──光是这样想就反胃起来。
雪里在表层意识里用这个理由,作为解释自己对这个少年抱持杀意的冲动。
和喜欢的人身体合而为一──雪里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忌妒着那样微小的幸福,她将意识集中在眼睛上。
少年眼中泛着泪光搓揉着膝盖,少女则是担心地看着少年。
雪里的能力是魔眼。当自己的眼和对方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传导回路就会开启,在不被注意到的情况下将对方的身体进行分析并加以控制,就是白崎雪里被赋予的能力。即使对象只是物质也能够分析,但是因为物质不像人类一样拥有神经,所以无法操纵。她所能做到的,只有像找出玷wu羽织的男人们一样,读取纪录在物质上的影像之类而已。
为了支配对方的身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可是少年非常地兴奋,只看着少女根本就不注意周遭。
雪里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故意将端杯子时拿到的托盘掉在地上,在店里响起了不算小的声音。在聚集过来的视线中,她发现少年也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当他的眼睛朝这边看的瞬间,迅速将传导回路打开,分析着他的身体。
──分析成功,他的资料、身体的支配权都传送到了大脑里。
(名字是远藤春明真遗憾啊,远藤,你之后都没办法跟女朋友在一起了,自己一个人去死吧!)
雪里一边隐藏起死神的笑容,一边将掉在地上的托盘拾起。把捡起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之后,视线就再也没有朝向在隔壁座位的两人。
怎么了,小春?
没有,只是刚刚有种怪怪的感觉
雪里听到那句话,身体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怪怪的,是脚吗?你没事吧?
不是,脚是没有问题不过有种恐怖感闪过──
恐怖感?不是发冷吗?
──是啊不过大概是我多心了吧。我会觉得害怕的东西只有被禾惠甩掉这件事情而已。你不会做这种事吧?
──怎么可能会呢!
对于少年的询问,少女笑着回答。
是吗?那果然是我太多心了。
嘻嘻,小春每次都说些奇怪的话。
喂,不说傻话就不像我了啊──好了,我们走吧!
他用着带有紧张心情的声音说道,少女红着脸颊──嗯。地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起身离去。雪里斜着眼看着他们离去,从玻璃门看见两人手牵着手朝着狩壬车站的方向走去,才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他身上竟然会有灵感)
明明是个看起来很迟钝的家伙。
雪里本人并不清楚魔眼的构造。她的魔眼是由那个声音主人的妖气,在一般的视神经中形成的附加机能,并不是妖气依附在身上,所以从平时的她身上感觉不到妖气。可是当体内的<气>渗透至视神经并启动魔眼的时候,会产生些微的妖气。因此那少年感觉到了恐怖感,能够感觉到那仅在一瞬间发出的妖气──是个第六感相当敏锐的人类。
可是即使再怎么敏锐,若没有办法确定感觉到的东西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雪里闭上眼睛,共享少年的视觉与听觉。他和女朋友正在车站的月台上等候电车,看来似乎是打算到他的家里办事。据分析显示他家里的双亲都在外面工作,要到很晚才会回来。
他似乎打算趁着家人不在的时候把事情办完──少年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充满期待的雀跃感也一同传了过来。不过,这只是场空期待,一切就在等一下就会结束。一边笑着春明的滑稽举动,雪里一边轻辍着卡布奇诺。
可惜雪里应该要再稍微调查一下春明的资料。
原本在人类身上,或多或少都具备著称之为灵感的能力。但是现代人不再依赖本能生存,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没想过让灵感能力发扬光大。所以在现代拥有灵感的人,大概只有在先天上已具备才能的人,不过也是有方法可以在后天让才能修练出来。
举例来说,其中一种就是接近具有灵感的人。这个方法被称为感染魔术,是种一旦接触过灵感者就会受到影响的理论。
当然即使接近了灵感者,也不可能马上就会修练成功。但是如果有好几年的长期交往,那个灵感者又拥有强大灵感的话,那么迟早都一定会修练成功。
春明也是靠这个方法,渐渐地让灵感修练出一些成果的其中一人。
雪里应该要先知道这些──在春明的朋友里,有个与生俱来就拥有强大灵感的朋友,他便是声音主人所警告的除魔师。
*
先,先等我一下下喔我去整理房间。
春明紧张地这么说道。让禾惠等在门口,匆匆忙忙地进入屋内。
这里是位于从馆葵车站,徒步五分钟左右的某间公寓五楼。
他的房间是从门口一进来右手边的一间和室。春明拉开拉门,房间乱到让他想对自己大吼:为什么这个房间会乱成这样啊!
(总,总而言之全部集中到同一地方应该就算有整理过了吧。)
春明把散乱一地的杂志和衣服随手往房间的角落堆叠起来。
(嗯,算是整理完了吧!)
实际上,他只是把原本凌乱的东西全部集中到房间角落而已,本人认为只要看起来清爽就好了。
(对了,是不是应该要先把床给铺好呢──但是这样做,好像是在催她快一点不过,今天就是约她做这件事的。)
春明自言自语地烦恼着无聊的事情。就在眼睛转呀转地伤脑筋的时候,视线停在装饰在桌上的相框上。
照片中的春明和禾惠,还只是六、七岁左右时的模样。那是在读小学低年级时,去动物园远足所拍的照片。春明的肩上停着一只红色羽毛的艳丽鹦鹉,禾惠则是一副虽然害怕鹦鹉,但又不想离开似地紧紧抓着他的去角。
那是第一次和禾惠两个人合照的照片──是春明最宝贵的东西。
春明和禾惠是从幼稚园的时候就认识──不过幼稚园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说过话。小学刚好在同一个班级,让他们有机会开始交谈。
虽然最初是以普通朋友的心态交往。但慢慢地,拥有天真无邪笑容的禾惠成为对春明很重要的存在──这张照片里的春明虽然还是小孩子,却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她。
告白是在进入国中之后不久的事。虽然禾惠也就读同一所公立国中,但是因为班级不同,和小学时相比,见面的次数变得更加稀少。
就在春明切身感觉到和禾惠的关系渐渐变疏远的时候,看到同班并成为好友的光辉经常和一位美少女一起上下学,今他非常地震惊。在他看来,对光辉的印象可以说他绝不是那种好交友的个性。光辉身边除了春明以外,没有一个像是朋友的人。加上他本人也普经说过:我没想过自己可以交得到朋友,如此宣言的光辉竟然有女朋友。于是春明心想,自己完全被比下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蠢──春明被光辉刺激到,在那之后过了几天,鼓起全部的勇气向禾惠告自,答案也不再赘述。春明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激动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的感觉。
顺带一提,当春明知道和光辉走在一起的美少女名字叫做星之宫御影,而且两人是双胞胎姊弟时,已经是告白后的第二天。他近距离地仔细端详之后,才发现两人有着与其说相像,倒不如说是完全相同的脸孔。
将相框拿在手中,春明怀念起当时的事情并露出微笑时,门口方向响起了门铃──大概是让禾惠等太久了。
结果,只好在没铺棉被的状况下去迎接女朋友。春明踏出房间,朝向门口喊着:
来了!马上就来开门,你先──!?
却没有办法发出等一下的声音。感到惊讶的春明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应该说想要去摸的时候。
(为,为什么──?)
想要伸去摸喉咙的手一动也不动。
──小春,还没好吗?
从门的另一边可以听到禾惠的声音。春明虽然对自己身体产生的异样感到疑惑,但还是为了让在外头等待的禾惠进到家中,而打算靠近门口。
────!
春明在内心里发出对自己的身体喂!的指摘。面向门口的身体却擅自转过身来,脚也朝着相反方向前进。
春明再次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却与想要出去迎接女朋友的心情背道而驰,身体用一般走路的速度逐渐背离门口。走过木质地版的走廊,接着打开正面的门。
前方就是客厅,摆设着餐桌、沙发、电视等等的家俱。但身体似乎对那些都没兴趣似地穿越客厅,然后在面对阳台的一扇窗前停下。
(究,究竟打算做什么啊?)
身体擅自将锁打开并大大地敞开窗户,白色蕾丝布料的窗帘随风飘摇。
这里是五楼,高度从地面算来大约有十五公尺,因此吹进屋内的风很强。春明连放着的橡胶拖鞋都没有穿,就走到白色的阳台上。透过袜子传来地面冰冷又坚硬的触感,染成茶色的头发就像是草原的翠绿一样随风倒下。
(等,等等啊──为什么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