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微笑道:“皇帝无私事,一言一行皆要符合天下臣民之望,两位卿家也是为皇家名声着想,皇儿无需介怀。”
刘承祐不高兴地道:“史弘肇和杨邠仗着自己是顾命大臣之尊,资历老威望重,经常不把儿臣放在眼里,儿臣这皇帝做的可真够憋屈!
如今耿氏已经病故,就算不顾念儿臣与她生前的感情,也应该怜惜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儿,那可是我刘家血脉。
依儿臣看,史杨二人根本就是私心作祟,妄图染指皇权,他们担心日后儿臣亲政,他们的辅政大权岌岌可危,这才想方设法阻挠儿臣行使皇权!”
李太后无奈道:“皇儿这样想未免有失偏颇,四位顾命大臣都是你父皇留下的股肱之臣,汉室天下能有今日之安稳,四位卿家功不可没。
史杨二公平时确有行为不端之处,但要说他们想独揽朝政,阻止你亲政,哀家确是不信的”
“那是母后没有亲眼瞧见,史杨二人在皇儿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刘承祐恼火地提高嗓门,“这二人总是对儿臣指指点点,这也不对那也不行,也不知究竟谁才是这大汉皇帝!”
李太后拉着刘承祐的手,轻柔劝慰道:“皇儿年幼,老臣们对你要求严格些,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他们都盼着你成为一位合格的英主。”
刘承祐哼了哼没说话,脸上怒气微消。
李太后轻笑道:“这样吧,明日予把二位卿家叫进宫里,好好训斥一顿,为皇儿出口恶气。”
“母后还是拿儿臣当作小孩一般哄骗!”刘承祐不满地抱怨。
李太后略显粗糙的手掌细细摩挲着他的面颊,满眼疼爱地道:“即便将来皇儿能像你父皇一样纵横天下,在予眼里,也仍旧是最宠爱的孩子”
刘承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朝李业和聂文进使眼色。
李业凑近,弯腰成九十度,拱手一脸媚笑道:“阿姐怜惜官家,就更应该为官家大业所着想。
史杨二人居功自傲,连官家追封一位受宠的皇妃这样的小事,他们也要驳回,丝毫不给官家面子,试想日后官家年岁渐长,逐步亲政掌权,他们又怎么肯放下手中权力,支持官家亲政?
史杨二人把持朝政,笼络朝臣,动辄以辅政之权驳回官家旨意,长此以往只怕滋生出不臣之心!防微杜渐,太后应该提前为官家考虑才是!”
李太后蹙紧眉头道:“你这话是何意?”
聂文进谄笑道:“不如请太后出面召集群臣,商讨废黜顾命大臣之权!最起码,史杨二人不能继续留在朝堂上”
李太后怔了怔,看向刘承祐:“皇儿今日来见予,就是想说此事?”
刘承祐硬着头皮道:“母后明鉴,史杨二人欺儿臣年幼,已犯下多次大不敬之罪,儿臣一直隐忍退让,可他们依然咄咄逼人。
儿臣担心史杨二逆终有一日会对母后和儿臣不利,所以想请母后出面主持公道,罢黜二逆,逐出朝堂!”
李太后松开他的手,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沉声道:“史杨二公乃先皇所留辅政大臣,本就有规劝君王言行的职责,正因为他们不会事事顺着你的意,能坚守一名正值老臣的本色,予才放心把朝政交给他们。
而今,你竟然因为他们与你意见相左,对你的言行进行劝谏,就起了废黜忠臣的心思?”
刘承祐不服气地道:“身为帝王,如何能受臣子挟制?况且朕已经成年,用不着这些碍手碍脚的老家伙在一旁指手画脚!”
李太后面带愠怒,生气道:“先皇从太原起兵,入主开封,建立基业,扫平河北契丹之祸,还天下以太平,如此盖世功业,在朝堂上面对一众老臣,尚且能谦逊有礼,恪守君臣礼节。而你如今年不过二十,于国家社稷寸功未立,怎能生出此等骄恣之心?”
刘承祐恼羞成怒,嚯地起身,忿忿道:“待杀光这群朝廷蛀虫,收拢皇权,朕一样能平定天下!”
李太后气得浑身哆嗦,攥紧念珠朝玉佛像双手合十,口称罪过。
李业谄媚道:“太后德高望重,请太后出面,在朝堂上当堂宣布史杨二人的罪状,必定能令群臣信服”
李太后倏地怒视他,厉声道:“放肆!简直是一派胡言!”
李业吓得急忙趴在地上,高高撅着屁股,哭丧着脸:“阿姐莫恼,是弟弟说错话了,该掌嘴”
李业装模作样地往嘴巴上扇了几下。
李太后怒斥道:“先帝在世时,你百般钻营谋求高位,那时先帝便说你无才无德,只会媚上欺下,让你做个武德使已经是抬举你。
如今你以外戚国舅的身份,当上三司使,还不知足?还想撺掇官家罢黜重臣,为你独揽大权铺路?”
李业吓得直冒冷汗,咚咚磕头:“阿姐冤枉弟弟了,我当真没有其他心思!实在是史弘肇和杨邠欺官家太甚,官家不光是皇帝,还是我外甥,咱们是一家人,如何能被人欺负?弟弟看不过去,才想为官家出出气”
聂文进想帮忙说话,李太后凤目陡射厉芒扫过他,吓得他双腿一软趴在李业身后,大气不敢出。
“史杨二公受先帝托孤之重,予相信他们绝不会有二心!”
李太后语气严厉,“皇儿年幼,还需要多多学习为君之道,多跟老臣们学习治国理政之法,切不可听信谗言,做出自毁长城之举!”
李业和聂文进趴在地上不敢多言,刘承祐见母后动怒,也不敢再说什么,低头拱手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嘴上答应,可刘承祐闪烁的眼神和满脸的不服气,说明他心里根本没把李太后的话听入耳。
既然无法说动太后,刘承祐也不愿继续留在佛堂,告退一声便带着两大跟班匆匆而去。
李太后望着三人背影消失在宫墙画廊之间,无奈地深深叹息。
知子莫若母,她知道刘承祐废黜老臣的心思不会轻易改变。
李太后不禁想起了当年丈夫对两个儿子的评价。
长子承训笃实忠厚,待人宽和,有仁君风范。
次子承佑气量狭小,心性狠辣,行事不择手段。
要传承刘氏基业,稳固江山社稷,刘承训才是最佳人选。
夫妻俩对长子寄予厚望,怎料到天妒英才,让长子英年早逝。
皇位不得已才传到刘承祐手中。
如今继位不过三年,朝政毫无建树,北方契丹频频骚扰,南方唐国陈兵淮水,西南孟蜀口头称臣,每年的进贡却越来越少,足见其对开封朝廷的轻视之心。
强敌环伺,刘承祐却一门心思地打压老臣,皇位还未坐稳便起了剪除功臣的心思。
唉李太后心力交瘁,深感无力,只能朝玉佛像叩首,默默诵念经文,祈祷这大汉江山能够太平一些,不要再生出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