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大奇，转身问狄阿鸟：“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嫂嫂？！”</p>
狄阿鸟本来是四处求人，套亲热地，听少女问他，不由挤挤眼睛，说了句让人牙疼的话：“我很有学问的！”</p>
承大夫下了马，很有礼貌地地给人拱手，和蔼地说：“老夫这下有礼了。我们是从北面过来的，要到庆德寻亲，干粮食尽，如今天气又冷，夫人可容许我们借宿几日？劳费都好说。”</p>
“我才不是什么夫人呢？”女人手舞足蹈地说，“可是响马子闹得厉害，只怕我家男人兄弟俩回来了不肯！”</p>
“就让他们住几天吧。你看这位爷爷，怎么也不像坏人！”少女连忙央求说。狄阿鸟瞄了一眼道貌岸然的承大夫，却在他的满脸清奇中找到可恶相，心想：他就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人。</p>
女人本就没什么主意，便搓着一双粗手给少女说：“去把村长找来，他要让，咱就让！”</p>
少女点点头，连忙往村子里跑。承大夫面露喜色，心说：来个有权的男人就用金子砸，倒不必给他们这家什么。想到这里，他就走到秦汾身边，扶秦汾下马。小许子也小心翼翼地爬马，看狄阿鸟慌忙来扶，一紧张，抓不牢靠，摔在马下，把那猎户少*妇吓了一跳。</p>
她一起来就踢狄阿鸟，大声地说：“你要干什么？”</p>
狄阿鸟冤枉死了，不知道她为何总对自己这么大的火，但想到她是女人就不再计较，便说：“下马的时候，你别把驻在鞍子上的腿撑得太高，腰要下下来，更不要迟疑，否则马不舒服，会走动的，鞍子也容易荡，下的时候就往马下钻了，被马踩伤都有可能。”</p>
小许子理都不理他，去了秦汾身边，留下他一人在那里示范怎么下马。他回头看没了听众，不由咋嘴叹气，嘟囔说：“下次还摔你！”</p>
很快，村长就过来了。但让大伙意外的是，村长却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有一双很亮堂的眼睛，一身的毛皮，英姿勃发。她一来就留意了狄阿鸟的马，一把打断承大夫的繁琐，说：“想住，可以！我要这匹马！酬劳什么的，我给阿全。”</p>
“不行！”狄阿鸟连忙挡在自己的马边。</p>
承大夫有些害怕狄阿鸟，不敢应话，连忙给秦汾说：“公子，你看呢？”</p>
“小鸟！不就一匹马吗？将来我给你千匹万匹。”秦汾玩一样地一挥手，说，“归你了！”</p>
狄阿鸟傻眼了，他因马杀人，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却想不到被秦汾的一句话就送了出去。他发急一样在心中大叫：是呀，不就是一匹马吗？可是，它是我的马呀。你怎么说许任就许人呢？他想也没想就冲女村长说：“我也可以给你千匹万匹，但它却不行！”</p>
女村长哼哼一笑，看也不看狄阿鸟一眼，拱手给秦汾说：“果然大家风范。在下樊英花，这下有礼了！阿凤，带他们去你家吧！”</p>
狄阿鸟守住自己的马，一步不让，大声说：“不行。它是我的马！”</p>
“它已经不是你的了！”女村长说，说完就来挽马缰，被狄阿鸟一把推开。叫阿凤的少女一把拉过狄阿鸟，低声说：“别乱说，她真会杀人的！”</p>
狄阿鸟看向秦汾，他却在搀扶中连头也不回，不由一阵灰心，心想：天下的东西都是天子的，他自然想给谁就给谁。他一点一点地松手，却看到“笨笨”明亮的眼睛，便一把又挽回来，大声地说：“不过是露宿而已！”</p>
“小姐，他不是有意顶撞你的！”阿凤连忙替狄阿鸟乞饶。狄阿鸟却一声不吭，看住那村长，别过自己的马头，“噌”地上去，拉扬马匹，扬长而去。樊英花抢身去拉，却差点被扬起的马蹄打中脸。</p>
她黑着脸，呀呀地怒叫，转身看门边还有马，拉过一个上去就追。阿凤大叫，却被自己的嫂嫂拖回家去。</p>
“笨笨”脚力奇快，踏山路如履平地，不时穿身跳崖，振鬣长嘶，不一会就甩了樊英花。狄阿鸟一路浑浑噩噩，情绪很差，看着“笨笨”的头，第一次埋怨它的神骏，心想：你要是丑一点，矮一点，甚至瘸条腿多好。我不但不会嫌弃你，也不会再怕人抢你去。</p>
天色渐暗，他在山间穿行，浑然没有方向，也不想有什么方向，只是又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的东西却是人人要抢得，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他们该要得。长生天会惩罚他们吗？长生天是不允许这样的，它告诉我们，只有流血流汗得来的才是自己的。我一定要人们都知道它老人家的意思，不然人人都会卑劣地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p>
想到这里，他一阵失望，心说，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让人人都知道，都遵守！难道我真要去做师公？琉姝姐姐一定会不高兴的。</p>
不一会，他仍赌气地想：他轻易就把我的东西许诺给别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他生他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他的阿爸阿妈。想到这里，他终觉有些不妥，立刻把阿爸阿妈改为兄弟。</p>
山阴更暗，突然之间，“笨笨”长嘶一声，扬蹄高立，狄阿鸟回过神一看，不由一头冷汗，原来这里是一处断崖，晚色中看不清有多深。他愣愣地立在这高崖上，突然听到马蹄声，便回头，却看到一枝火把。他静静地看，最终看到的是樊英花。</p>
“我看你行的方向就知道，你会被尽忠崖挡住的。”樊英花策马上前，得意洋洋地说。</p>
狄阿鸟回头借着火光看，山崖如断，怪石突兀于崖壁。他一刹那间被什么在头上打了一棍子一样愣住，反问：“尽忠崖？”</p>
“是的，尽忠崖！”樊英花说。</p>
“它怎么会叫尽忠崖？”狄阿鸟冷汗直流，心说：这是长生天来提醒我的马？我却因自己的一匹马而置忠义于不顾？一念之间去做人人痛恨的奸臣？！</p>
“西定末年，猛狗南下。我家祖上樊无及受命危难，却被猛狗所迫，来此绝地。猛狗进逼，他背上幼帝，投身此崖。所以，人们都叫它尽忠崖。后来，靖康大公亲自到这里吊祭，并赐此名！”樊英花神色不定地说。</p>
狄阿鸟点点头，却下了马，流着眼泪，低声说：“我知道了！从此，这匹马就是你的了。”说完，他丢了手中的马，一步一步回头走。“笨笨”追他，却被他拒过。他一阵的难受，回头伸出两只手臂摇晃，向樊英花高歌祝福：</p>
“在那堇色的世界上</p>
你荡起的一溜烟尘</p>
就像浩淼的天空下升起了长长的彩虹</p>
你跑到哪里</p>
那里就留下芳名你让谁骑乘他就能百战百胜</p>
你像是主人家里万世不朽的金果，</p>
你像是英雄身边永远牢固的银橙，</p>
你的骑士长生不老</p>
你的蓄群繁衍无尽</p>
跨上你背上的主人呦，</p>
永远幸福安康！”</p>
他带着苦涩的微笑，欢快地跳，让自己声音响跃在山涧。樊英花奇怪地看着他，却以为他逃不掉了，以此求饶，便倨傲地说：“好啦！你的主人正在等你的，你骑上他，先回去再说。”</p>
“不！我有两条腿。我可以走回去的！”狄阿鸟说。说完后，他倔强地上路，边走边给骑马跟过来的樊英花说：“它有许多坏毛病。即使它不听话，你也可以慢慢地给他说，不然，他的主人会很--”说到这里，狄阿鸟打住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它的主人了，即使如何地难过，也碍不得别人什么事。</p>
“你这个小厮想到哪去了？爱马的人，怎么会舍得用鞭子抽打自己的爱马呢？”樊英花愉悦地说，他看住狄阿鸟，突然问，“你家的主人很有钱？”</p>
“嗯！”狄阿鸟点头。</p>
“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樊英花又问。</p>
狄阿鸟一下警觉，看看樊英花，说：“当然不是，他还能是国王吗？”</p>
樊英花怪异地一笑，解释说：“我听他许诺你千匹万匹，还以为只有国王才有这么大的本事呢！”</p>
狄阿鸟心中一动，收买说：“我把我的家财都给你，求你不要要我的马好吗？我日后还会勤勉挣钱的。将来我会去从军，十年，大概十年还能封侯，都可以给你。”</p>
“十年封侯，你口气很大。你的父亲一定很有本事吧？！他是不是已经封侯了？”樊英花问。</p>
狄阿鸟听她这么说，也想给她倾诉一番，便说：“可是人人都觉得那不是他的功劳！可我相信他，我常常因自己是他的儿子而自豪。”他侧过头去，几乎半点记恨的心思，反红光满面地说，“我一定要像我阿爸一样，做一个英雄好汉，横行天下。”</p>
樊英花对这个并不太感兴趣，只是笑呵呵地应承，说：“怪不得你也可以用千匹万匹的马换心爱之物。”</p>
说到这里，狄阿鸟黯淡了。他说：“它救过我的性命，在危难的时候也不离开我！”</p>
“那你还想要它吗？只要用一样东西来换，我就将马还给你！”樊英花说。</p>
“什么？”狄阿鸟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p>
“你主子脚上的鞋子！他的鞋子很漂亮。我喜欢漂亮的东西，只要你拿到他的一只鞋子，我就把马还给你！”樊英花说。</p>
“我给他要要看！我这里有钱，想从你们村再买一双舒服的给他，好吗？”狄阿鸟希望立刻上升，担忧全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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