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明月小姐，我冒昧上门打扰，只是为了考察小组遇劫的线索。茶和坐都免了吧，有什么条件请尽管开出来。”</p>
空气里弥散着的香气越来越重，缥缈缭绕，如果对方会用迷香之类的东西施加暗算，掺杂在这么多种香气里是根本无从察觉的。</p>
她眯起眼睛盯着我：“那好，陈先生，我手里有一卷录影带，详细记录了匪徒劫财杀人的过程，那肯定是你需要的，对不对？”</p>
我敏锐地意识到她说的只是“劫财杀人”四个字，而并非是事件的全部过程，马上纠正她：“我要的，是全部资料，自然也包括冷馨的失踪，希望你的录影带里会有记录。”</p>
她眯着眼睛微笑着：“当然，当然，是全部过程，没错。”</p>
我伸出手去：“录影带在哪里？”</p>
这种单刀直入的谈判方式是最节省时间的，对我而言，目前最关键的就是时间，没增加一分钟，搜索冷馨的变数就会成倍增加。录影带是最好的证据，无论自己追查还是拿给警方，都会事半功倍。</p>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什么？”她伸出手指，推开了我的手。</p>
我长吸了一口气：“只要是我能做到的——”</p>
毫无疑问，为了找回冷馨，我愿意付出一切。</p>
门再次被推开，三姐单手托着一只盘子走进来，上面是一壶茶、两个雪白的骨瓷杯子。一股隐隐约约的茶香传来，我感觉自己的脑子立刻变得清醒无比了。</p>
“呵呵，陈先生，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答应下来又做不到的话，岂不是永远被江湖朋友耻笑？你说呢，三姐？”</p>
三姐陪着笑脸：“是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当下人的，只是用心听着、用心记着。”</p>
以她的年纪，在明月面前如此恭谨小心，已经超出了一个下人应该遵循的规矩。忽然之间，我觉得她的表现，不像是奴仆对主人的温驯态度，倒更像是臣子对皇帝的诚惶诚恐。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在我心里得到重视。</p>
“明月小姐，你提条件吧。”我淡淡地回答。</p>
明月一阵轻笑，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向角落里一指，一台液晶电视上立刻出现了图像。大漠、落日、火烧云、金字塔，随着镜头的缓缓摇动，吉萨高地的深秋美景尽情地呈现在我的面前。</p>
拍摄者应该是站在一个极高的位置，所以得到的画面与普通观光客不同，但这段录影里缺少吉萨高地的另一个代表性雕塑——狮身人面像，所以我判断，他很可能是站在雕像顶上进行拍摄的。果然，一分钟后，镜头俯拍向下，我看到了狮身人面像的头顶。千百年来风雨的侵蚀，让雕像顶上的风化剥蚀非常严重，到处都是坑凹和石屑。</p>
埃及旅游局明确规定，不允许游客攀爬雕像，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爬上去的，而且居然没有人阻止他。</p>
镜头指向沙漠深处，一阵尘土飞扬之后，两辆吉普车一先一后出现在简易公路上。那是考察小组的车子，我对此再熟悉不过了。看着车子渐渐驶近，我甚至能想像出坐在前排的冷馨皱着眉沉思的样子。</p>
画面陡然一跳，接下来我看到的，已经是燃烧将尽的吉普车，轮胎正在接二连三地爆裂，发出“砰砰”的巨响。画面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物，无论是劫匪还是考察小组的人。</p>
“这是录影带的开头和结尾，陈先生，我放这些给你看，只是要你明白，没有人在说谎，也没有人在买空卖空，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她关了电视机，把遥控器放回桌子上。</p>
我无声地笑了，即使心里的愤怒正在翻江倒海般升腾起来，但我仍旧按捺得住。</p>
明月凝视着我的脸，忽然轻拂飘落在额前的发丝，嫣然一笑：“陈先生好定力，不愧被大哥、三姐他们极力称赞。”</p>
狮身人面像前的黄昏偶遇，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美好，骑着铃声叮当的骆驼突然而来、疏忽而去，并且全身被包裹在灰色的长袍里，如同沙漠的黑夜幽灵一样。现在，当她金环束发、白衣翩跹地出现时，高贵典雅如藏在深宫里的公主，一颦一笑都让人赏心悦目。</p>
三姐陪笑：“陈先生虽然年轻，但阅历复杂、家学渊源，不是江湖上的泛泛之辈可比的。大哥轻易不评点天下英雄，每次指中的，都是未来无可限量的绝顶高手。”</p>
我摇头一笑：“前辈过奖了。”</p>
人的一生中总有不愿提起的往事，即使那些零星片断中有过灿烂和辉煌。在我决心尘封的记忆里，事如流水，逝去无痕，所以也不想再与任何人讨论。</p>
我能看得出，三姐、十哥都是武功相当高明的人物，他们提起的“大哥”想必更是出类拔萃的高手，这群深藏不露的华人匿伏在开罗城内，不知是在图谋什么。我在明月出手夺取米兹佩枪的同时，觉察到她的武功来自莆田顾家，现在有理由怀疑那个“大哥”即是顾家传人。</p>
“那么，陈先生对我出示的货物还满意吗？”明月微笑着离开了桌子，走向墙角，从机器里取出那卷录影带。</p>
“满意。”我冷静地点头。</p>
“这只是个样本，真正的原版不在这里。”她把录影带递给我，“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十分钟后，十哥会把那份唯一的原版送进来。”</p>
我把录影带放进口袋里，立刻点头：“请说。”</p>
这种城下之盟，订与不订，主动权绝不在我，而是在对方手里。</p>
“我的条件，是要陈先生未来答应替我做三件事，但绝不会是违背人性的坏事，也不是登天捉月之类的难事。我保证，自己提出的每一件事，都在你的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她站在我面前，下巴微微扬起，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脸上。</p>
我举起双掌揉搓着有些干巴的面颊，思索了几秒钟，等到双掌放下时，果断地回答：“好，成交。”</p>
明月怔了一下：“决定了？”</p>
我点点头，她的脸颊上蓦的飞起两片红霞：“三姐，把合约拿过来。”</p>
三姐从书桌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张金色的卡片，恭敬地捧到明月面前。</p>
“陈先生，合约在这里，你只要签字就可以了。”她捏起卡片，亲手递给我。</p>
卡片上涂满了亮闪闪的金粉，大小如同一张标准的扑克牌，只在左上角印着一柄斜放的黑色小刀，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异样了。</p>
三姐递过来一只签字笔，我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一切如同自动化程式一般，一旦开始，就会无法停止，因为所有的主动权，都在明月手上。目前为止，我还无法确定她所领导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无论是亡灵守护者还是来自中国的神秘江湖门派，都不像是正大光明的社团。</p>
“三个条件？会是什么条件？”我脸上始终不动声色。</p>
“呵呵，陈先生，让咱们以茶代酒庆祝签约成为一家人，好不好？”她捧起茶壶，斟了浅浅的两碗茶。</p>
我摇摇头：“明月小姐，先把录影带交给我。”</p>
她向三姐点点头，三姐立刻对着衣领上别着的通话器低声说：“十弟，拿录影带来，小心观察。”</p>
我暂时放下心来，有录影带在手，至少能先警察一步得到线索，趁匪徒们没有觉察到危险之前找到对方老巢。这种分秒必争的对决中，先机最重要，力量的对比反而成了无足轻重的事。</p>
很快，田七就能发挥他的杀人优势了，对于那批袭击考察小组的匪徒而言，一击必杀才是对他们最恰当的审判。</p>
明月双手捧起一杯茶，眼眸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笑容：“陈先生不必心焦，等一会儿录像带拿进来，我可以义务提供放像机给你。签过合约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成败荣辱与共，相信以你的实力，完成我交付的三件事必定易如反掌——”</p>
茶色澄碧，更显得她捧杯的手莹白如玉。</p>
我看不穿她的心思，只有接过杯子，歉意地一笑：“明月小姐，我有些头晕，想闭目养神几分钟，可以吗？”</p>
离开米兹的警车后，我经历了太多的路径变化，自己需要凝神记忆下这一切。等待录影带出现前的几分钟，或许是一段不错的休息期，所以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明月的琐碎交流上。</p>
“好，陈先生请便。”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缓缓退开。</p>
我闭上眼睛，先把进入这个房间的路径理顺清楚，而后是逐个分析十哥、三姐和明月的武功来历。在开罗警方的资料里，这些人是“亡灵守护者”，属于埃及法老的麾下遗臣，但实质上，任何一支埃及黑道势力都无法同时拢络到这么多华人高手。毕竟这里是距离中国大陆极其遥远的非洲，不是台港澳，更不是美国的唐人街。</p>
“明月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华人社团龙头老大的女儿吗？女承父业担任社团的领导人——”我以前曾有机会翻阅全球范围内的黑道华人社团档案，却从来没注意到埃及会存在一个势力强悍的低调华人组织。</p>
虽然闭目凝思，但我的听觉却一直灵敏地探测着四周的动静。三姐下达命令之后的五分钟里，门外始终悄然无声。</p>
“怎么还没过来？”明月低声问。</p>
“再等一分钟吧小姐，或许是打开保险柜的时候耽误了时间，十弟的轻功虽然高明，手上的功夫却是一般。”三姐的声音也透着焦虑。</p>
这里是开罗老城区的墓地，我相信亡灵守护者的力量已经牢牢覆盖了这片地区，不该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的。那卷记录真实情况的录影带，只会跟劫匪、警察有关，这两方势力都不会侵入到明月的地盘里来。（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