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最终还是没能拦住他们,不过万幸的是,帝国皇帝只允许张四维一个人进入皇宫。至于其他人,在圣旨的要求下,他们也都纷纷回家等候消息。
直到进入午门的那一刻,张四维仍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冯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峻的外表下,次辅大人同样可以读出这个老太监心里的无奈和愤慨。
于是,一种奇怪的感情在张四维的心里油然而生。是愧疚还是暗喜,张四维自己都无法去判断。他知道冯保掌握了什么,但是他现在不得不这样做。这就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直在后面推着次辅往前走,让他停顿不得。
不过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随着张四维踏入皇极殿开始,又都变得虚无缥缈,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漫漫长夜里。现在张四维总算是知道议事的地点,为什么会选在自己不常出入的皇极殿上,只因皇宫里有人捷足先登了。
李成梁双手扶着膝盖,手掌好像是揪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捏得很紧。他正眼望着张四维缓缓走上白玉石的须弥座,一步一步跨过脚底下的蟠龙和祥云图案,最后穿过红色的格子大门,距离自己也越来越近。
一向温文尔雅的帝国皇帝对这两位大臣之间,所存在的那种微妙关系并不知情。就像是赏赐给李成梁一样,朱翊钧同样让人抬了一把椅子给张四维,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李成梁一言不发。
“何事?”朱翊钧只说了两个字,但是张四维却能读懂这两个字后面的情绪。
皇帝对官员们深夜闯宫的行为很不满意,甚至有些恼火。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嘘寒问暖式的问候,这种毫无感情,散发彻骨寒意的问话,竟让张四维觉得有一把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臣有愧天恩,还请陛下圣裁!”张四维的头稍稍底下,以示对皇帝的敬意。
几人都不曾说话,却是那个守在皇帝身边的张鲸面含笑意说:“张阁佬有什么话就说嘛!”
皇帝不为此有所触动,李成梁也静候着他的佳音。但是让人惊奇的是,张四维现在反倒是不说话了。看着阁佬这种略有顽固的样子,张鲸那抹难得的笑意也慢慢消失。
“不是动静闹的很大嘛!”皇帝罕见的在御座上弓着腰询问,这种动作在讲究礼仪的帝国朝廷里是很不雅观的,尤其是接见臣子的时候,更是被明令禁止。
“臣要说的,是那些御史言官们想让臣对陛下说的。到现在已经非说不可,只怕了会寒了陛下的心。”张四维终于说话了,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皇帝吐息很不均匀,这是发怒的前兆。“臣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张太师也好,冯保也好,就是宫外的那些官员也是如此。”
朱翊钧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同时又把身子缩回去。懒洋洋的仰躺在御座上,看着头上的精致天花板说:“好一个‘说’,把自己推的干干净净。说说,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被揭穿了内心的张四维弯下身子,又对皇帝表示敬意。他自诩自己的话能让皇帝几乎无法反驳,但是可惜的是,皇帝压根也没打算反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