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嘴中同样念叨着东西,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念叨的声音虽不算太大,但也是正常的说话音量,话中铿锵有力,但却像是一种强提气息硬撑的勇气。或许她的心中早已千里决堤,但她面上依旧气息平定。
她说的东西,或者说她在背着的东西,阮禾籍也懂,但他懂的是意思,却抓不住里面的情感,如今再听妇女念起心中却不知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人用手肘戳了一下,但同时喉咙似乎也被扼住了。
她背的是元稹的着名悼亡诗《遣悲怀》,诗有三首,情却独一,句句珠玑,字字断肠。此时,妇女背到了里面的第二首。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妇女轻声而有力地背诵着,眼中氤氲着的雾气不断拍打着她的眼睛,盈盈的泪水漫上眼眶却又迟迟不落,涨落之间便被她用帕子仔细抹去――她的眼妆想必却也早被擦了个干净。
阮禾籍感到身后一紧,是罗欣攥住了他的衣服,同时一股暖意也按在了他的背上,想来是罗欣把头埋了下来。这些年来他们看或者背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自然她也听出了这首悼亡诗,不过和阮禾籍不同的是或许她是想起了自己孩童时代便在南极去世了的父母,心中被触动了。
女孩子比男孩子更擅长哭泣,或者说是更能够接受“哭出来”这件事,这或许是几千年的文化传统的熏陶,又或许是男女本质上不同分工的基因导致的。如今的情况就是,罗欣已经哭起来了,而阮禾籍则忍住了心中的酸涩。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妇女念第二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也在无声的哭泣,声音却并没有变得哽咽而含糊,同样还是无比清楚地将两句话背了出来。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阮禾籍吸一口气,抿抿自己的嘴唇,将腰杆挺得更直了,这一瞬间他似乎能够顶天立地,但他却是与之相反的心塞。虽说这是悼亡妻子的诗,但却让他想起了母亲……和父亲。
他默默地拉起罗欣的手,将她慢慢地拉到自己旁边,接着两个人默默地抬起脚步继续前行,但两人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终归是会听到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两人的脚步没有停下来,但阮禾籍发现了自己条件反射般眨眼的时候,两滴眼泪从眼眶中洒了出来,径直地被自己前进地身形撞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