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内,禅僧的人头一颗颗落地,染红了被折腾得千疮百孔的乌漆地板,凶狠霸道的楚狂云本想着一刀连同大佛与那供桌砍碎,将地板也随同那些虚华雕饰一并抹了去,可在刚一进门看到了二公子一个眼神,才没敢如此大动干戈。只劈碎了金身佛像,但就这一个有意无意的试探,都让供桌下猫着的白陀小僧汗如雨下。
二公子却是不急,老白陀被杀就在眼前,他就不信那躲在供桌下的小和尚能如此沉得住气。毕竟一个如此慈祥安然的大德高僧,总不会教出一个无情无义的徒弟吧。连最起码的孝道都能抛却,那便真的连那被砍头的胖监寺都不如。
十几个僧人引颈待戮,吓得魂不附体。洛胖子排着问过去,便有一排头颅落下,血腥得令人发指。整个屋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亦如战场上硝烟弥漫那般惨烈。二公子倦怠了些,或许觉得屋子内的气味儿不好闻,便背着手走了出去,呼吸几口山内的新鲜空气。只留下殿内正在杀得起劲的寅字营甲士。
厅堂内的二三十人跪满了屋子,没有一个知道老白陀藏甲之地,而一生笃信信义为本的老僧,只是闭着眼,听着大殿内砰砰坠地的声音。手上仍旧抱着小徒弟凉透的尸体。
大殿内跪着的僧侣终究是有尽头的,就如同此时的时间一般,过一点便少一点。不一会儿便被屠戮干净,得到手下人的禀报,龙旭焱这才扭身进了大殿。架在老白陀脖子上的猩红大刀早就凉透,那窗棂刮进来的一丝凉意顺着刀锋逆流而上。
二公子见那供桌下仍旧猫着的白陀小僧不声不响,便轻趴在耳边告诉那高九尺的楚狂云一声:“刀落得慢一点。”
便看到那静立一角的洛胖子走出来,白帮的靴子底浸满了血迹,大大咧咧开口道:“龙哥,这些僧人一个都不知道,不如便杀了这老白陀,掘地三尺吧。”
二公子也的确纳闷,这些顽固的僧人,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潜藏卧底到这座大寺这么长时间,做了这许些欺压百姓的恶事,冲这些,凌迟都不算多。冲他们掌握的机密,给他们一次活命机会。可这些无耻之徒潜进来不就是为了能找到老白陀藏甲之地,好大发一笔横财吗?如今却见到一个个人头落地,血腥漫天,害怕到极点都没人能报上来一点有用的信息。想来这老方丈也的确是个藏东西的高手,比那掌管典籍密宗的典藏官还要更胜三筹。
龙二公子点了点头,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龙旭焱今日也不能破了例,吩咐楚狂云道:“杀吧。”
楚狂云点一点头,手中都握得出汗了的大刀高高抬起,举得整间屋子都看得着,从那围拢的黑甲中能冒出那一柄红刀来。然后缓缓落下,在将近老白陀脖子三寸的地方,便能听到供桌底下的一道稚嫩声音道:“慢。”
楚狂云紧握的大刀滞涩下来,悠悠得停在了半空中。能将尺寸把握得如此丝毫不差,怕也就只有这位来自神州笑傲过整个江湖,杀人无数的楚狂云了,比那干了几十年的刽子手都要把握得精准。能不叫人道一句‘熟能生巧,果然老到’之类的谬赞之语吗?
这句话连暴躁易怒的洛阎王都听得真切,若非是自己大哥不让搜查这整件大殿,自己早就把这个漏网之鱼的小滑头揪了出来,还能轮得到他喊一句‘慢’?
才十几岁身形稚嫩的和尚药童掀开那罩着的杏黄桌布从那供桌下爬出,从那满是血迹尸体的屋子中踉跄走来。扑通跪倒在龙二公子面前,面对着这个下令残害了寺内多少师兄弟的人,他不知道该不该恨他。只要肯留得自己的老师父性命便能让他谢天谢地了。
“施主,我师父这些年掌管白陀,却从没有让人盘剥过百姓一粒粮食,只是我的那些师兄们,他们才是欺负百姓的坏人。我师父曾不止一次劝导过,可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过他,他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德高僧,他悬过壶济过世,救过不少人的命,他是一个好人,求求你们不要杀他。”小和尚跪地恳切地道。自己从小便在白陀寺长大,老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清楚吗?那周围村镇内有大病小情都找过自己的师父。
在小药僧的心目中,自己的师父才是天底下最可亲可敬的人,若白陀老僧不是个谨守佛心的人,那死去的背甲之人又怎么会放心的将这件稀世重宝交到他这白陀寺?而那些被杀头的佛寺僧们,就是活该了,每次看到老僧将一群群的病残伤患接入寺内养伤,那些佛徒们明面上不说,暗地里谁不是唾弃诟病一番?连披黄僧袍袈裟的大师兄监寺,都说过等老师父一病不起时,便不给饭吃让其自生自灭的不肖之言。
苍天有眼,恶人终究是遭了报应,可救死扶伤的善人却为何也该遭这等报应啊。小和尚承认自己有私心,眼看着这些欺侮人的恶徒纷纷毙命,他才酣畅淋漓,可终归是连自己聪慧过人的小师弟也搭了进去,虽消了他的嫉恨心。可看到了那能承接禅宗下一代的希望咽气了,他又觉得心不安气不顺了。
小和尚又不知该怎么做,他也是被尘世左右得矛盾之人,他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他又没想过,天下的禅宗百八十寺,为何就偏偏要轮到他白陀遭这等灭顶之灾?想之前,在六七岁刚入寺那会儿,爬树采摘枝头挂着的黑紫桑葚,与树下少不更事的师弟一起分享那入口甘甜清香的快乐,不也是挺和美安详的吗?
“呵,好小子,藏在那儿就漏了你,居然还敢自己跑出来。”洛胖子心直口快,立马像逮到大鱼一样欢快得无比。刚想揪起那泪下潸然的小药僧,便让龙旭焱挥一挥手止住了。
龙旭焱没有蹲下去安慰这小僧,只是安静问道:“你想救你的师父吗?”
“想。”小药僧顿时感觉像碰到了某种希望似的,抬起了头眸子都射出些光,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二公子,尽管那掌军的少将军并未低下头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