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羊山黑领峰下的一处山口，铁铛营的几个士卒正在闲聊，忽然一个黑影在树后晃了一下。</p>
“什么人？出来！”随着士卒的这声断喝。一个身穿麻衣的年轻人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刀。</p>
“把刀扔了。”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大叫道。年轻人慢慢弯下腰将刀放在地面。两名士卒挺着枪警惕地走上前去，离着年轻人还有三四尺远，他俩对了个眼色，一拥而上，将年轻人扑倒在地，用膝盖顶住他后心，扭过双臂捆了起来。年轻人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反抗。</p>
一切办妥，藏身在暗处的老火才现身出来，他嘴里咬着一根草木棒，围着年轻人打望了一圈，问：“你是什么人？”</p>
“是自己人。”年轻人冷静地答道。</p>
“自己人？我看你像奸细。”老火吐掉嘴里的草木棒，刷地拔出腰刀架在年轻人的脖子上：“番号，姓名，口令。”</p>
“骁骑营一哨一队，郑森，铁笼锁刘三。”年轻人答道，老火默默地收了刀，又问：“骁骑营不是在牟那山吗？怎么到这儿来了？”</p>
“在黑羊谷我们被打散了，我随大帅撤入牟那山，不久就跟大帅走散了。队副带着我们穿过凉河谷来找余将军，不想在渡良寨过桥时遭遇埋伏，我跳河才逃过一条性命。我有紧要军情要禀报余将军，烦请兄弟通禀一声。”</p>
这个年轻人就是落水后逃生的杨昊。渡良寨桥头设伏的弓箭手射中了他，因他身上穿着软甲，没有伤着要害，这才逃过一劫。时当北国春汛，凉河虽是小河，水流却很急。他落水后，借水流之势，一口气泅渡了四五里，这才爬上岸来，身上的信物全部落入水中。没有了信物，他不敢对人说自己是杨昊，冒认官亲是重罪，冒认大帅，那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p>
“你怎么知道我们将军在这？”老火突然对杨昊的话产生了怀疑。杨昊心中暗暗叫苦，“呼延谷若是失守便退守黑领峰待援”，这是战前就订好的计划。这些余联万知道，吴波汉也知道，可底层的军官却不知道。杨昊无法跟他解释。</p>
老火冷冷地盯着杨昊：“怎么说不出来了。我看你分明就是个奸细。”说罢他一歪头，两个士卒一左一右按住杨昊，连踹两脚，迫使他跪在地上，第三个士卒扯住他的头发向前一拉，杨昊的脖颈就露了出来。</p>
“白白净净的，还说你不是奸细。”老火拔出腰刀，比划了一下，却没有立即砍下去。</p>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何人派来的奸细。”</p>
“不要杀我，我是刘德三的人，我有重要军情禀呈余将军。”危急时刻，杨昊只得违心承认自己是个奸细。一个有价值的奸细是不会被轻易杀头的。</p>
“还算你机灵。”老火收了腰刀，“先跟我去见王虎将军。”</p>
铁铛营的典军校尉王虎是营中老人，在军中威望颇高，抓到敌方奸细交送典军校尉合情合理。余联万的中军帐扎在黑领峰半山腰的一处山神庙里。老火将杨昊的眼蒙住，押着他来到了山脚下。门卫过来询问。老火道：“烦请禀告王将军，我们抓到一名河东军奸细，此人声言有重要军情禀报。”</p>
门卫瞄了眼杨昊，不以为然地说道：“就他？毛都没长齐，能知道什么重要军情？这两天王将军心情不好，不要怪说我没提醒你，要是审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是吃不了兜着走。”</p>
老火听了这话不觉心中犯了嘀咕，沉默了会，抱拳说道：“多谢提醒。”说罢正要带杨昊离开，忽听一人喝道：“把人带过来！我带他去见王将军。”</p>
说话的是铁铛营的一个中军护卫，中军护卫是守护中军帐的卫士，也是统军将军的贴身扈从，虽地位特殊，却无官职，更不是自己的上司。老火有些犹豫，护卫冷笑道：“怎么，怕我抢你的功劳么？”老火听了这话忙道不敢，便将人交给了他。</p>
中军护卫带着杨昊拾阶而上，到了半山腰处，他在杨昊耳边轻声说道：“大帅莫怪，卑职万端，是关校尉麾下，有要事禀报，请大帅到军帐中说话。”进了内军营，他当着一干侍卫的面骂骂咧咧地将杨昊推进了一所军帐。</p>
军帐中有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官，五短身材，白面肥胖，留五绺须，给杨昊松了绑后，忙跪拜道：“铁铛营度量吕本清参见大帅。”杨昊忙扶起吕本清道：“你是长辈，我岂敢受你的拜？”</p>
吕本清一本正经说道：“军中无父子，你是我的上官，我自然要拜。”</p>
杨昊不与他争执，心中却想，我这个远亲果然是个迂腐的人。吕本清是吕芮养父吕本中的堂弟，曾任县学教谕，后因看不惯官场的种种弊端而去职。他为人迂腐，不擅经营，日子过得穷困潦倒。杨昊举办丰州经济学堂时，多方搜罗人才。吕芮便向他举荐了吕本清。</p>
杨昊跟他见过一面，觉得此人虽有些才学，但性情迂腐，不适合在学堂里教书。但又不好驳吕芮的面子，便将他交给关索安置。此后的事他便再没过问，谁知一来二去他竟成了铁铛营的度量官。度量官负责核查营中往来钱粮账目，位置十分冲要。</p>
吕本清激动地说道：“余联万暗通河东，反心已现，大帅万不可再去见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