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是腊月,距离春天开河时间还很长,这么长时间,把棺材放到这里,不怕野兽把天师的尸体吃掉吗?再有,张天师作为教主,教主身亡,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昨日一直静悄悄?就算不让旁人知道,以大王和他们的关系,难道也不应该通知一下吗?”吴终提出一连串疑问。
“如此说来,确实难以理解,你知道原因吗?”吴王问道。
“我以为大王和他们相熟,所以对他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现在看来,大王跟他们也并不很熟嘛!”吴终耸了耸肩膀,半开玩笑道。
“小子,你有点放肆了!”吴王瞥了他一眼,然后甩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准备打开棺盖。
“大王确定要开棺吗?”吴终追问道。
“当然,我们就是为此而来,我要看到棺中人的真面目!”吴王坚定地说。
“那请大王站到后面,此事危险,请末将代为效劳!”吴终施礼道。
“你这小子,这时候倒想起礼节来了,也罢,就让你开棺吧!”吴王说罢,背起手站到他身后。
吴终双手托住棺盖下沿,感觉很沉。
“怎样?能打开吗?”吴王在身后催促着。
“应该可以!”他咬着牙,从大腿到腰身的肌肉一起发力,然后挺直胳膊,将身体绷成一条直线,靠着全身的力气,将棺盖推开一条缝隙。
“好!继续用力!”吴王赞道。
吴终屏息发力,脸涨得通红,他憋着一口气,脚掌慢慢向前挪动,棺材的缝隙越来越大。
而他的头距离棺材也越来越近,当盖子几乎打开的时候,他的头已经靠在棺材边缘。
“大王请看!”他吃力地说着。
吴王向前走了两步,看到棺材中躺着一个男人,朦胧的月光照到他脸上,让他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增添了几分幽蓝的色彩。
“大王看清了吗?”吴终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在哆嗦。
“好像是吧,”吴王对躺在棺材里的人还不能完全肯定,“我要再靠近些才能看清。”说着又往前凑了一步。
“现在如何?”吴终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棺材盖很厚重,而且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让他感觉身体的负载越来越沉重。
“不好说,”吴王眉头紧皱,“当时和他见面的时候,就感觉张天师的相貌很模糊,好像没什么特点。”
“他的脸鬓络腮胡子,里面的人有吗??”吴终问道。
“这又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吴王不以为然。
“等一下,我好像听见他在喘气。”吴终用力将自己的耳朵贴到棺材板上,他一度以为自己被压力折磨得出现幻觉,当他把耳朵贴上去的时候,的确听到棺中人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声。
“大王,他真的在喘气!”吴终几乎喊出来。
“这他妈是死人还是活人?”吴王忍不住骂出粗口,因为他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我要看看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吴终你再撑一下啊!”吴王说罢抽出佩剑,小心翼翼靠过去,用剑尖去轻轻捅棺中人,第一下捅得力量太小,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他加大力气,这一下几乎捅到那人肚子里去。
“啊!”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躺在棺材中的“张天师”突然坐了起来,捂着流血的肚皮惨叫不已。
吴终本来就已经难再坚持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给了他一个强烈的刺激,让他积攒的气力全都散了,他赶紧后撤一步,沉重的棺材盖轰隆一下重新合上,将刚刚坐起来,还在捂着肚子尖叫的“张天师”重重地砸了下去。
洞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尖叫声没有了。
“刚才是诈尸吗?”吴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然他也被吓得够呛。
“好像棺材里是个活人!”吴终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回答。
“现在呢?”吴王看着自己剑上的血迹。
“现在他肯定是安静下来了!”吴终喘着粗气说,“他不再嚎叫了!”
吴终可以肯定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张天师,虽然他没有见到棺中人的相貌,但他刚才惨叫的声音可是被听了个真切,而且他还听过张天师本人的惨叫,两相对比,棺中人声音更尖细,而天师本人声音更加粗旷,很容易听出区别。
“你确定他安静了?我怎么还听到有声音,难道出现幻觉了?”吴王把手放到耳边,不想放过空气中飘荡的任何信息。
“我也听到了,好像在头顶!”
他们同时抬起头,看到石洞上方所悬挂的巨大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金属铁链在石头上摩擦滑动。
借着月光,他们看到头顶有个半月形的黑影越来越大,正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滑过来。
“不好,有机关,快躲开!”吴王喊道。
那黑影向前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伴随着铁链哗啦哗啦的撞击,两人几乎同时向后跳了一步,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物体从他们跟前飞过去,重重撞到棺材上,厚重的棺材板好像豆腐遇到菜刀,转眼被劈成两段。
“好险!”吴王遥望着他喊了一嗓子。
吴王话音还没落地,紧接着又听见一声巨响,只见一条粗大的铁链从头顶正上方重重砸下来,将原本被劈开的棺材砸得木屑横飞,盖板乱撞,刚刚一副完整的棺材板转眼就变成碎渣满地。
吴终转头去看那棺材,此时刚才飞过的不明物体已经完全暴露在月光下,那是一枚巨大的斧头,长度足有三尺,估计有千钧的重量,这把斧头一端悬空,另一端用铁链拉着,铁链通到洞穴顶端,又从洞穴顶上沿着内壁绕下来,最终的起始开关竟然在棺材板的转轴处。
洞穴靠近棺材的墙壁被人处理过,铁链其实就埋藏在其中,然后用石灰涂覆,因此他们刚进来,乃至打开棺材盖的时候都没有察觉,直到触发机关,大斧飞过,同时砍入内壁的时候,这才连带着将铁链带出,由于重量过大,因此斧头砍过后,铁链砸下来,形成二次伤害,也很难说这不是有意设计出来的。
“确实太险了!”吴终也气吁不已,在他脚下不远的地方,大斧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宽达一尺,深有寸余的沟。
地面是粗糙的花岗石,尚且被划成这样,如此巨大的铁斧,锋刃重重砍到横卧的棺材上,会是什么效果?
“太惨了!”吴王看着洞壁喷溅得老高的血迹和黄色不明物体,深情凝重地说。
“是啊,如果我们不打开棺材盖,他不会死得这么惨。”吴终不由皱起鼻子,因为有股令人不悦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这是早就设计好了的,他们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吴王看着墙上喷成扇形排列的血迹,若有所思。
“我不明白,大王曾经告诉过别人今晚之事吗?”
“从来没有!”吴王肯定地说,“来这里是临时决定的,除非是刚才崇圜殿抓来的人泄露了消息!”他说罢又看了吴终一眼。
“这不可能!”吴终用袖子又擦拭着头上的汗珠。
“确实不可能,看这大斧子和棺材,显然是早就布置好的,我们行进的速度够快了,他们不可能提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布置好这一切。”吴王分析说。
“这就怪了,难不成他们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吴终咂着嘴。
“别不信,他们真有这本事!”吴王很认真地告诉他。
“这也是为何大王偏向他们的原因吧。”吴终看了眼慕容垂,发现他还在盯着墙上的血迹,如果刚才稍微迟缓一点,现在喷在上面,还在往下滴沥的就是他俩中某人的血了。
“小伙子,别总是自以为聪明去窥测别人的想法!”吴王拍着他的肩膀,“比起未卜先知,我更怀疑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如此说来,他们胆子太大了,您是堂堂吴王,燕国皇帝的亲弟弟,他们尚且胆敢如此,不要命了吗?”吴终有些诧异。
“哼哼!”吴王突然笑起来,尽管笑得无比凄厉。
“如果真是一场阴谋,只是可怜了躺在棺材里假扮张天师的人,尸体断裂将要死去。”吴终透过满地残渣,看到一只伸出来还在痉挛的手,它很快就会安静下来,直至冷却。
“阴谋总是要有人成为牺牲品的。”吴王叹息道。
“这种牺牲太过惨烈,断尸将亡,何其痛苦?”吴终也神色黯然。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吴王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的脸。
“我说这种牺牲太过惨烈,何其痛苦。”吴终茫然看着对方,“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这句,你丢掉了一句话!”吴王双手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
“是断尸将亡吗?”吴终回想着自己曾说过的话,只剩这句了。
“对,断尸将亡,断尸将亡!”吴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吴终看到他的神色越发黯淡,嘴里嘟囔个不停,好像在念咒语。
“大王,你没事吧?”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引得吴王如此反应。
“断尸将亡,段氏将亡!”吴王大声喊道,他眼眶通红,眼睛好像在冒血,他突然摇晃着向洞外走去,边走便抽出佩剑,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然后突然将利剑放在自己脖子上。
“段氏将亡,大王…”吴终赶紧冲上前将他紧紧抱住,不明白为何一句话让吴王突然变得癫狂起来,甚至打算做出拔剑自刎的举动。
他感觉吴王的身体在自己的手臂中剧烈颤抖,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吴王脸上和眼角泛着点点涟漪,他正在无声地抽泣着。
过了许久,吴王的呼吸平复下来,他看着吴终,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拉着他的手,来到石洞外沿,看着前方冰封千里的茫茫大河。
“吴终,你知道吗?我有王后的!”吴王说。
“我知道。”吴终回答。
“我的王后就是我的发妻。”吴王说。
“我知道。”吴终答。
“我的王后姓段,称为段氏。”吴王看着他。
“末将不知,犯了王爷忌讳!”吴终赶紧施礼道。
“王后被皇帝下令关入诏狱,已有数月,期间刑讯拷打,惨绝人寰!”吴王的眼中又流下一滴泪。
“末将确实不知道王爷家中还有这样的劫难,请王爷宽恕!”吴终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用力紧紧握住。
“与你无关,与你无关!”吴王用肩膀蹭了蹭眼角,“这件事说起来,都怪我的不是!”
“堂堂王后,怎么会被皇帝抓去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终问道。
“一言难尽!”吴王拉着他的手,两人在洞边坐下,对着空旷的河面,月亮此刻又被黑云遮盖,茫茫夜色阴沉而凄寒。
事情起源于数年前的一次相识,当时吴王一家被燕国皇帝从属国辽东徙至邺城,初到邺城时,因为人生地不熟,很长时间都闷闷不乐,直到有一天,在邺城大族崔氏的宴会上,他结识了天师道大主教杜子恭,被此人的学识所吸引,便慢慢和他交往起来,随着交往深入,他发现杜子恭不但学识渊博,诸事知晓,而且明阴阳,懂八卦,还会奇门遁甲之术,在几次小规模战役中,他的阵法和异术甚至能在战场击溃来犯之敌,这让吴王大为惊奇,将他视为诸葛亮一样的神人,交往便愈发密切,从那时起,长生人大量涌入邺城,而吴王则为了会见方便,将崇圜殿修整后,作为杜子恭的府邸,供他和徒弟们居住修道之用。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沉迷于此,想通过修道成仙来排解心中苦闷,但杜子恭说他是王室贵族,如此高贵的身份反而不容易修得正果,所以两人交往更多是品茶论道,并未涉及术数,而因为他这段时间沉迷仙术,导致冷落了王后段氏,段氏一直在他耳边抱怨,他不但不听,反而鬼迷心窍将妻子介绍给杜子恭,几番交谈后,他对修仙学法的热情渐渐淡漠下来,却不想妻子和他换了个位置,开始痴迷于此。
在随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妻子段氏好像变了个人,整天嘴里嘟囔着什么,神神叨叨的,下人们议论纷纷,说她快要修炼成功了,她开始不吃饭,每天只喝清水,称之为“辟谷”,人迅速消瘦下去。
吴王担心她继续这样下去会饿死在府邸里,为了让她活下去,只能让她暂时离开这个狂热修仙的环境,他认为只有换一个地方,段氏才能冷静下来,因此几次三番向皇帝求情,终于获得允许,将段氏送回辽东吴王属地疗养,将她送走的时候,在邺城官道上,吴王和她相约,等她身体康复后,就接她回来团聚。
吴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在此前一直都是形影不离,感情非寻常可比,自从她离开后,他便日日思念,在卧室床边画线数着日子,盼着她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他并没得到夫妻团聚把家还,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王后回到辽东后,逐渐恢复饮食,气色也有了很大好转,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突然有一天,皇后可足浑氏突然派使者去看望王后段氏,段氏自从嫁给吴王后,以性格果断刚强而著称,人称活男子,性格之刚烈可见一斑,她跟皇后妯娌间并不和睦,按理说,她独自疗养,皇后没道理派人探望,不过事情往往不可预料,皇后派人去了,蹊跷的是,使者回来后,拿回来一个彩条编制的人偶,人偶的面貌与皇后极为相似,且在人偶前胸和后背插满了两寸长的钢针。
插满针的人偶是极为不祥的东西,恰逢皇后此时正好怀有身孕,事情闹大了,皇后哭哭啼啼拿着人偶找到了皇帝,皇帝龙颜大怒,将段氏投入监狱,治以巫蛊之罪,命人严刑拷打,非要逼她承认不可,但段氏刚烈的性格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尽管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可一口牙咬碎,就是不承认。
吴王说,自妻子入狱后,自己曾经见过她一面,其状之惨烈让人不忍去看,他私下对妻子说,不如承认了算了,省得受这皮肉之苦,可妻子却说,我若认罪,大王必受牵连,所以我绝对不能认罪,吴王流着眼泪走出监狱,却不知如何该如何去做。
他也能看出来,这件事最终的目标就是他本人,蹊跷的探视,离奇的回复,紧接而至的酷刑,一切都像是盘算好的,却令人无可奈何,因为要对付他的人,是帝国权利的最高拥有者,他既不能争辩,也不能抗拒,只能默默承受着命运带给他的折磨。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待在邺城,百无聊赖,心如刀割,每天如同丢了魂魄一般,当听到王后暂时平安的消息,他就会很高兴,当听到王后又被拷打的消息后,他就会失魂落魄,就这样一天天熬下来,他已是形销骨立,状如行尸。
妻子被困于诏狱中,越是坚毅果敢,就越要遭受更多苦楚,以她柔弱的身子骨,不可能支撑太长时间,因此,“段氏将亡”这四个字好似魔咒,每天萦绕在他脑海里,无法消散。
就在今晚,皇帝身边的侍卫来到了他的府邸,他们带来了一封信,还有一壶酒,当他看到这些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一件事:邺城已经不是他安身之所,他必须离开这里。
以上的话都出自吴王之口,就是他与吴终并排而坐时,亲口对吴终所讲。
“从皇帝即位开始,我就一直被他猜忌,只要我不死,针对我的构陷就不会停止!”他愤愤地用手捶打着地面,粗糙的石板被砸得碎成细渣。
“越是这样,大王越要挺住,成就大业的人,不会被眼前的挫折所打倒!”面对吴王的愤怒,他只能轻声抚慰。
“吴终,你很不幸,刚刚比武获胜成为本王的裨将都尉,可惜,本王已经成为朝廷的通缉犯,你如果继续跟着我,就会成为同犯,如果被人捉住,会被杀头。”吴王看着他的脸,满是悲伤。
“可我不是一直跟着大王吗?”吴终笑道,又朝他身边凑了凑。
“干嘛?”吴王撇着嘴。
“天太冷,靠近点取取暖!”他回答。
“你可以现在杀了我,带着我的人头回王府,他们会给你很多金子,多得你这辈子都花不完!”吴王说。
“大王你好无聊,对我的试探没完没了!”吴终故作嗔怒之色。
‘“我是说真的,并非试探!”吴王一本正经地回应。
“说来也有趣,我本是流落江湖飘零人,被大王手下抓了壮丁,在此地过了数月的戍卒生活,命运突然带来转机,让我成为大王的裨将都尉,我成功了,以为会开始另外一种生活,没想到,生活真的变了,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只不过,这回我要和堂堂吴王一起飘零了,想来真是有意思!”吴终感叹道。
“吴终!”吴王问道。
“嗯?”
“你现在想去哪?”
“我记得曾经对大王说过,我来此地是为了寻找一个女人,她叫贺不悔,我一定要找到她!”吴终回答。
“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是吗?”
“是的,非常重要!”
“你很爱她吗?”吴王突然问道。
吴终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并没说话。
“我们都有深爱的女人,我们都想让她们回到身边,对吗?”吴王对天大声说着,声音中包含无限苦楚。
“我忘不了她,忘不了她身上‘忘忧’香的味道!”吴终茫然看着前方道。
““忘忧”?你思念的这位佳人身份不同寻常啊!”吴王又看了他一眼,忘忧是宫廷名贵香料,他很诧异一个守城的戍卒竟然能叫出它的名字。
“其实我除了知道她叫贺不悔,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她是一个谜,让人无从解开谜底,我却被这谜困在其中,不得解脱!”吴终发觉对方正在猜测自己的来历,赶紧切换成感叹的语调,同时叹了口气,试图让吴王转移注意力。
“你说的味道,我也闻到过,你要找的这个人,我不久前见过。”吴王似乎没往下继续想。
“她在哪里?”吴终的腰板腾地一下坐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听到贺不悔的消息了。
“如果我告诉你,为了把王后救出来,我只能取悦于皇帝,所以我把她献给了他,你不会怪我吧?”吴王语气缓慢,声音很小。
“大王当时并不认识我,为了营救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无可厚非的。”他回答。
“真不怪我?”
“何必要怪?只是不知大王进献之后,王后回来了吗?”吴终反问。
“明知故问!”吴王悲伤地叹息着。
“吴终,你为什么不说话?”沉默中,吴王问道。
“我心里不难受,很难受!”吴终说。
“你还是在怨恨我!”吴王语气低沉。
“并没有,我只是自己心里难过,贺不悔,她美丽的容貌吸引了我,也同样成为了诅咒!”吴终黯然道。
“太漂亮的女人都不会属于某个男人的,无论他有多强大!”吴王说。
“大王说得对,所以人们都说她是不祥的女人!”吴终叹了口气。
“让我猜猜,你之所以迷恋她,就是因为她的容貌,对吗?”
“并不是,”吴终轻声叹气道,“说来您可能不信,她救过我的命!”
“能救你的人,一定不一般!”吴王说。
“那时我还小,可她已经是这样子,这么多年来,她的相貌和味道,一直没变过!”吴终嘿嘿干笑了两声,似乎觉得自己在说胡话。
“你这么想她,去蓟城找她吧,她就在皇帝身边。”吴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他说道。
吴终腾地站起身,又看了看坐在原地的慕容垂。
“我没记错的话,王后应该也在关在蓟城吧,大王为何不去救她?”
“我是很想去救她,可又能做什么呢?”吴王用一只手轻轻擦拭眼角。
“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呢?”
“可是……”吴王还在踌躇。
“大王放心,末将愿助一臂之力!”吴终郑重向他作揖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只是个落魄王爷,你也不是什么都尉,咱俩现在都是一样的身份,就是朝廷逃犯,我又何必连累你呢?”吴王泣道。
“可大王别忘了,今晚大王给我任命的时候,我曾在书桌上看到那封信,想必那时,大王已经成了逃犯,这说明大王任命我的时候,是一个逃犯挑选了他的随从,我就是那个逃犯的随从!”吴终笑道。
吴王见状大喜,站起身,双手紧握住他的胳膊:“好小伙,从今日起,你我约为兄弟,永不相负!”
吴终向前跪拜:“见过大哥!”
“快起来兄弟!”吴王将他扶起。
吴终站起,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我们现在就走,去蓟城!”
“现在就去吗?”吴王问道。
“大王今日……”他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吴王拽住,然后严厉地纠正道:“以后不许叫大王,叫大哥!”
“大哥今日从召见小弟到夜间出行,显然已经盘算好了所有计划,连衣服都已经换为便装,显然是不打算回去了,既然我们不回去,干嘛不早点离开呢?如果到了白天,想要逃出邺城将更加困难!”吴终说道。
“有道理!”吴王点点头,“现在就动身吧!”
两人不再理会洞穴中的棺材,各自收拾衣装,纵身翻过青石板,回到岸边,两匹马还在。
“兄弟,从这里出发,一路向北,去寻找我们心爱的女人!”吴王挥起马鞭。
“走了!”吴终胯下遮月马早已扬起一路沙尘。
朦胧月色下,两个男人纵马驰骋,在冬夜的黄沙路上,一路向北疾驰,在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女人在召唤,而这两个女人,最终又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他身穿黄袍,端坐王庭,掌管着生杀大权,他们向着目标奔去,不怪命运的坎坷又多磨难。
吴终骑在马上,偷眼看着身旁不远的吴王,心中回想着今晚不同寻常的经历,吴王的豪爽让他称道,短短一夜,他就和昔日尊贵的王者,燕国的战神结成异姓兄弟,这经历简直如同梦幻,不过,这里头有件事情一直让他想不通,既然吴王早就知道王后在蓟城身陷囹圄,为何直到今天才动身北上?还有他在崇圜殿说出的一串难以理解的黑话,倒像是密探接头所对的暗号,还有所谓的张天师,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死在自己赢得比武的日子?然后被葬到这么奇怪的地方?而且棺椁周围布下机关,分明是等着什么人来此,难道就是他们吗?吴王显然很早就打定了流亡的主意,为何直到现在才说出来?他为何执意要看张天师的尸体,在他已经成为逃犯的情况下,这尸体的脸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吗?而这些谜团的最终答案,就在他身旁这位此时正聚精会神骑马前行的大哥身上。
“兄弟,怎么了?”吴王见他歪头一直看着自己,显出奇怪的样子。
他心里很疑惑,看着吴王,很想把疑问都抛出来,可最后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脚下的土地飞快地向后略过,前面的路漆黑又漫长,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