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邺城人,是的!”年轻人两只手捧在一起,放到胸口上,好像在祈祷。
吴终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他比自己年纪还小,脸由于紧张而变得通红,尽管五官因为恐惧而挤在一起,但还能看出平日里清秀的模样,他的样子有些眼熟,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吴终用剑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我叫赵承嗣。”年轻人回答。
吴终听到这名字,身体猛然抖了一下,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在邺城有个姐姐,是吗?”
“我姐姐叫赵海棠,是酒馆卖唱的歌妓!”赵承嗣偷偷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浑身上下透露出死神般气息的青年。
“那就是你了!”吴终长叹一口气,将剑从他身上移开,“在邺城的时候,你姐姐曾托我找你,现在总算找到了,我不杀你,且起来吧!”他忧虑地看着赵承嗣,帐篷外火光越来越亮,呐喊声越来越强烈,他已经能听到铁器碰撞的颤音,感受到皮靴踏在土地上的震动。
来自邺城被夜魔抓走的赵承嗣,突然出现在号称是敕勒人的营地里,这是吴终始料未及的,他很想问清楚赵承嗣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外面的人马骤然而至,喊杀声连成一片。
吴终只得持剑冲出帐外,他不能躲在帐篷里面,蜂拥的士兵如果都冲进去,就成了瓮中捉鳖的态势,那时他就不会有一丝逃走的机会,想要活命,他只能先冲出去,变被动为主动,兴许还能觅得一线良机。
他看到几百人已经聚集在门口,他们高举火把,将中军大帐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而且这些士兵已经排成三层包围:第一层大约一百人,手持长枪,围在距离帐门两丈外的地方:第二层大约一百多人,手持弯刀,间隔着穿插在长矛兵之间的缝隙里:第三层超过二百人,他们站在更远的地方,张弓搭箭,正瞄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只需要一个微小的触动,这些箭簇就会齐发,将自己射成刺猬。
见此情景,吴终眉头紧锁,长矛兵手里的武器就是天然屏障,他的剑再锋利,也很难靠过去,况且他们身边搭配着弯刀兵,随时可以过来对他补刀,以当下的阵势,如果贸然动手,他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很快被杀死。
吴终抬起头,看着头顶浑浊的月亮,无言苦笑,他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乱军之中,自从咸阳分别后,他日日思念贺不悔,夜夜梦中想和她再见面,却不想,咸阳的别离会变成永别。
缓过神来的士兵们低声耳语着,他们的身后躺着同伴的尸体,他们眼中投射出仇恨的目光,他们虽然害怕他,但更想杀死他,因为他已经在这群人中留下了血债。
吴终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心想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换得别人羞辱,倒不如放开手来,拼死一搏,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手中的剑孤独而倔强地伸向前方。
“杀!”士兵们一起大吼起来,长矛阵列坚定地向前逼近,上百支矛头一起向他紧逼过来。
吴终绝望地挥起吴钩,他已经不在乎能砍断哪只矛,所有的疑问和念想,都将在今晚终止,一柱香后,他将躺在地上,任由体内的血液流干。
就在他绝望而徒劳地举起剑的时候,突然听到队伍背后马蹄声骤起,节奏很快,然后又听到欢呼声,从队伍后面如潮水般向前涌起,士兵们突然表情肃然,然后从中间分立到两边,刚才咄咄逼人,必要将他杀死的阵势,转眼间变成了两排迎宾的队列,他们手中的长矛和弯刀,齐刷刷举过头顶,然后用短促而整齐的声音高喊着一个名字:“吴王!”
吴终看到一匹灰白色的马从士兵中间疾驰而过,转眼间来到自己跟前,马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神态威严,他手中只有一条马鞭,却能让刀枪箭矢、金戈铁马都臣服。
“大哥,是你!”吴终惊叹起来。
吴王跳下马,轻拍着他的肩膀,然后拉起他的手,走进中军大帐,看了看蜷缩在角落的赵承嗣,然后来到盔甲边,举起黑铁头盔,轻轻掸去上面的尘土。
“俾将吴终,军中是何情况!”吴王斜眼看着他,中气十足地问道。
“这……末将……不知!”吴终垂着头,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事态急剧的反转,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无法确定眼前这位吴王千岁,是否在继续给他挖坑。
“他是个魔鬼!”士兵中有人愤恨地喊道。
“对,他杀了我们好多同袍!”更多的人在高叫着。
“请大王杀了此人!”士兵们一起举起手中的兵器,吴终看到他们眼中愤怒的火焰正毫不掩饰地投向自己,如果没有这位吴王震慑住场面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身首分离,血溅当场了。
“安静!”吴王突然举起右手,所有人见此情景,竟然同时噤声。
“吴终是邺城通过比武选拔出来的俾将都尉,他武功高强,你们都看到了!”吴王不动声色地说着,“来时路上,我们得到消息,说附近有敕勒人在劫掠,吴终作为俾将先行探路,很显然,他把你们当成了敕勒人!”
士兵们面面相觑,显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解释,但没人提出反驳。
吴王转向吴终,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吴终顿觉心中寒若冰霜,他无法猜测吴王笑容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
夜风吹入营帐,烛火跳动得更加厉害,人影斑驳,光线迷离,人们的表情在昏黄的火光中扑朔迷离,更难分辨。
吴王站在案后,吴终站在案下,士兵聚在门口,吴王凝视着吴终,士兵怒视着吴终,吴终看着脚底下的沙土地,关于自己对吴王的承诺,此刻一个字都不能说,
大帐中,诸人还未散去,又听到远方传来马蹄声,很快有哨兵进来报信,说寨门外发现一股骑兵,正快速奔袭而来。
“是什么人?”吴王取下佩剑。
“好像…是朝廷的人!”哨兵胆怯而犹豫地看了慕容垂一眼。
“你错了,当前来犯的,就是敕勒人!”吴王突然变得仿佛金刚下凡,他怒目圆睁,紧握佩剑,杀气腾腾。
“是敕勒人!”所有人高喊起来。
“听我将令,准备迎敌!”吴王迅速穿戴上那身黑铁披挂,此刻的他,收去了锦袍玉带时的温文尔雅,那张俊朗而棱角分明的脸,隐藏在漆黑的头盔后面,变得粗糙而冷酷。
所有人撤出帐外,迅速排好阵型,吴王骑在马上,手中佩剑在空中挥舞,在空气中划出很多不同的符号。
他们看到远处的火把连成一片,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天空,鲜卑士兵骑马时发出特有的连片忽哨声,彼此呼应着,吴终眯起眼睛,骑兵们越来越近,甚至都能看到打头的旌旗,从上面的文字上来看,这绝不是什么敕勒人,而是正经的燕国骑兵,不过,他所在营地里的士兵并不这么认为,即便他们也看到那些旗帜,但吴王的论断对他们来说,不容质疑。
“全部听我号令!”吴王高举佩剑,他的声音透过头盔,听起来变得苍老而沙砾。
士兵们全部肃然,整个营地变得鸦雀无声,只听到远方骑兵悠长的哨音,士兵们凝眉而视,一时间宛如雕像一般。
“第一队,骑兵二百人,马尾挂上树枝,向西去,不要停,距离营地一里,绕圈!”吴王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得令!”骑兵校尉带领着手下,马尾腾起滚滚烟尘,快速通过营门,绕圈去了。
“第二队,步兵四百人,持长矛变成两个方队,东西各二百,待敕勒人追赶骑兵时,用长矛拦截,刺马不刺人,方队前后依次递进,像平日你们训练那样!”吴王大声下达第二道命令。
“得令!”步兵校尉带领着长枪兵,跑步冲出营门,列阵迎敌去了。
“第三队,弓箭手三百人,排成两列横队在营门口,前蹲后立,待到步兵将敕勒人刺下马后,立即弓弩射向落马者,不得有误!”吴王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得令!”弓弩校尉带着麾下箭手,来到营门口,排好阵势,此刻,三军全部就位,弓箭上满弦,长枪摆好架势,他们鼓起的眼珠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火光。
“兄弟,到我身边来吧!”吴王吩咐完,看到了呆立于一旁的吴终,又换回柔软缓和的声调对他说话,并向他伸出一只手。
吴终没说话,默默来到他身旁,和他一起凝视着夜空中的战火。
“今晚,你会看到一场胜利,一场属于我们的胜利!”吴王低声说道。
“您说的是一场乌合之众对朝廷官军的反击胜利吗?”他扬起的眉毛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不过吴王并没看到。
“小伙子,胜利就是胜利,它不在乎是谁取得的,也不在乎对手是谁!”吴王背对着他说道。
“如您所说,我也曾取得过一场胜利,可您的手下似乎并不买账,还要杀了我报仇呢!”吴终憋了很久,此刻没有旁人,他觉得有必要发泄出自己的不满。
“不,你只是一个抢劫未遂的盗贼而已!”吴王冷冷回应道。
吴终心中的怒火在燃烧,他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你看!”吴王似乎并不关心他心中的波澜起伏,他用马鞭指着前方,意兴阑珊地说:“如此简单的阵法,如此生疏的兵士,只要他们能全心全力去执行,即便是我燕国纵横天下的骄兵悍将,在这样一群人的攻击下,竟然变得脆弱不堪!”
他说得没错,吴终看到远方连片飘忽的火光好像被无形的手重重击落,骤然停止,原本傲慢的哨声,很快变成了哭喊和惨叫,引诱,截击和歼灭,三者连成一个圈套,环环相扣,每一环都在高效运行,远道而来的骑兵从一开始就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战场上,一个环节发生错误,此后想要补救,挽回错误的可能几乎为零,正所谓一步算错,满盘皆输。
这场战斗,根本没用多长时间,追来的骑兵很快被打得溃不成军,冲在前面的被长矛戳下来,随即被射倒,后面的马被前面的马绊倒,甚至省去了长矛兵去截击他们,只顾送上人头,眼看着他们成片溃败,最后,营门口的弓弩手用满载的火箭送了他们最后一程,纷飞的火箭把压轴的重装骑兵射得四散奔逃,营地外筑起一道火墙,熊熊火焰让他们无法靠近,胜负已分,吴王完胜。
“看到没有,就是这样!“吴王指着漫天火光,转身看着他被火映成红色的脸,淡然一笑。
”该恭喜大王,取得了对朝廷的胜利,现在,您逃犯的罪名又加重了几分!“吴终冷冷回应道。
“你是说诛九族吗?我倒想看看!”吴王大笑起来。
“大哥!”吴终紧攥着拳头,眉毛拧成了一股绳。
“你看,他们回来了,走吧,该去和得胜归来的士兵们一块庆祝一下了!”吴王似乎对他的感受毫不在乎,依旧快乐地摆弄着手里用九股水牛后脊皮编制而成细长而油亮的马鞭,营寨门口很快被胜利归来的士兵围住,他们刚才被吴终闯营而形成的沮丧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高举着缴获的兵器,盔甲和粮食,从而带来心满意足的欢呼声。
“吴王,万岁!吴王,万岁!”他们聚在营地中央,举着手中的兵器和火把,大声高呼着口号,吴王就站在他们中间,他卸下头盔,显得谦和而沉稳,脸上带着镇定的微笑,给士兵们带来无尽的信心。
“你们知道刚才击败的是谁吗?”吴王大声问道。
“敕勒人!”所有人用整齐的呐喊声回答。
“你们看到是谁带领着他们吗?”吴王又问。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他的速度很快,被我们打败后,迅速逃走了!”士兵中有人回答道。
“你们见到他长得什么样子吗?”
“他好像是个光头!”有人说。
“不对,他的头发盘在脑后,听说敕勒人都是这样的!”旁边的人争辩道。
“他的脸上好像纹着黑色的条纹,样子很吓人!”周围有人补充说。
听到这些话,吴终可以想象出那人的相貌,其实根本不用想,那人的相貌已经深深铭刻在他脑子里,在荒芜寒冷的北方,能找出这幅尊容的,除了哈什干,再没有其他人。
可为什么是他?这个原本被当做流亡马贼的胡人,仿佛越来越置身于神秘的云雾中,和他记忆中难以忘却的黑衣人合二为一,可比起黑衣人的神秘可怕来,哈什干更像是个跳梁小丑,他怎么也不能把这两个人合并到一起。
一个人可能有很多张面孔,都是用来迷惑世界的,他吴终如此,吴王也是如此,难道哈什干不可以这样吗?他不停地问自己。
真相似乎只留出半边脸,然后又把自己藏身到浑浊的泥水中,让人看不分明,想把这么多年一直困惑自己的事情弄明白,并非易事,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他把视线投向身边的吴王,这位结义大哥似乎对黥面剃发的马贼首领没有多大兴趣。
他的这种淡然,更让吴终觉得不同寻常,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敕勒人,不是我们的对手,对吗?”吴王继续着他的兴致高昂,面对着士兵,他是一个天生的演讲家和指挥家。
“威武!威武!”兵士们打了鸡血般狂呼不已。
“你们知道是谁带领着你们吗?”吴王继续高喊着,他扬起脖子,将头颅高举向天,在队伍中穿梭,让每个士兵都看到他的相貌。
“是吴王!”士兵们呐喊声更大了。
“倘若明天,我被降罪,列为逃犯,又当如何?”吴王好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晃着又回到阵前。
“敢阻挡吴王者,杀无赦!”听到这阵阵喊杀声,看到这帮狂热的追随者,吴终感觉背后有些发凉,这些人仿佛突然从平地冒出来一样,不,他们的来历,应该是这样的!
狂欢逐渐冷却后,营地又变得寂静下来,篝火变成炭火,只保留着深红色的余温,营地上插满了缴获来的官府旗帜,大旗上飘荡的“大燕”字样格外引人注目。
吴终和慕容垂慢慢走出寨门,沿着散布着尸体和残箭的土路前行,又回到他们第一次分别的小土堆旁边。
几个时辰前,吴王就是在这里向他讨要盘缠,随后发生的事,竟然如此惊心动魄。
“我该叫您大王,还是大哥?”吴终低着头,盯着脚下的荒草出神。
“吴终,我并没有辜负你,为何要这样问?”吴王故作惊讶。
“就在这儿,听了您一席话,我差点丢了性命!”吴终一想起刚才被几百士兵堵在大帐外的经历,至今心有余悸。
“你早就该死了!”吴王冷言如霜。
吴终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瞳孔漆黑如夜,隐藏着秘密,不过现在应该是解开的时候了。
“吴终,你知道自你进入邺城后,有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吗?”吴王眼中浓黑的眼珠在远方篝火的映衬下逐渐开始变得清晰透彻。
“大哥,这应该从你跟天师道勾结在一起后,把邺城当成自家后花园开始吧!”吴终始终凝视着他的双眸。
吴王慕容垂,兄长便是当今燕国皇帝慕容儁,两人本是亲兄弟,但吴王功高盖主,又很受先皇宠爱,只可惜自己的母亲不是皇后,因此属于庶出,无论战场上他如何卖命,如何攻城拔寨,甚至打成了当世战神,都不敌大哥嫡出这一条,所以先皇过世后,大哥慕容儁继位为燕王,不久称帝,号称九五。
不过皇帝不傻,知道自己无论名声才能皆不如这位亲弟弟,对他自然百倍防范,而且猜忌之风日盛,虽然封他为吴王,可手中的权利却日渐减少,他被帝国的朝廷一点点边缘化,最后被迫离开国都,到邺城居住。
他虽然志向远大,可邺城离蓟城千里之遥,他看不到皇宫的高墙大殿,也听不到朝会的慷慨激昂,只能流连于漳河边,直到他和天师道,或者说和大主教相识相知后,情况发生了改变。
他们聪明又敏感,直到吴王为何忧郁,所以向他表达了忠诚,而他看到对方信徒众多,也知道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所以两方一拍即合,在邺城开始了秘密的布置,吴王供给长生人在邺城扩张的特权,而他们作为回报,要为吴王完成一项最重要的任务。
“大哥我说的可对?”吴终讲完了第一个故事。
“还算基本合拍,但你还没说这是什么任务呢?”吴王看上去轻松惬意,好像真在故事一般。
对于燕国的一字并肩王,皇帝的亲弟弟,能做的大事只有一件,就是起兵造反,即便不能马上造反,也得拥兵自重,要朝廷不敢对自己下手,对备受猜忌和排挤的吴王来说,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在当今天下群雄争霸的局面下,想要活命,手里必须掌握一支只对自己忠诚的军队,因此天师道在邺城的重要任务,就是替吴王招募私兵。
不过想在朝廷眼皮底下公开完成这件事,根本不可能,且不说慕容垂的起居都被监视着,邺城上下都是皇帝亲自任命的官吏,他不可能把城市的军队划归自己名下,因此要完成这件不可能的任务,只得通过一些偏门手段,在此需要下,夜魔粉墨登场了。
很难说这主意是吴王,还是大主教,或者是他俩一块想出来的,从几年前开始,他们就在缓慢而耐心地安排,结果就是夜魔的传说满天飞,到了晚上,他就会出现,将人抓走,几年下来,吴王通过夜魔,已经抓到了上千人,这些人里有百姓,有守城的兵丁,夜魔在行动的时候没有挑选的余地,随着传说日盛,他能抓到的人也越来越少,不过总算在他死前,凑够了吴王需要的士兵数量,因此,为何兵营里的士兵看似笨拙,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是匆匆被抓,没有军事素养,这些人要想形成战力,还需要更多时间的打磨。
所以说,夜魔最终就是一个工具,为吴王获取私人武装的工具。
“夜魔的名字叫耶洛赫,他那可怕的相貌为传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邺城人听到这两个字都会吓得夜不能寐,夜魔的故事越来越真实,可大哥的兵源却越来越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吴终笑道。
“编造的传说一旦变成事实,对我来说不是好事!”吴王轻轻叹气,“夜魔渐渐变成我的拖累,所以他死了,可所有信徒都说是你杀了他,撺掇我杀了你,给他们的继承人报仇呢!”他意味深长凝视着吴终,似乎在提醒他,这就是他该死的节点之一。
“大哥觉得是我杀了耶洛赫吗?”吴终反问道。
“当然不是,只能说那一晚实在凑巧,还记得刚才士兵们所说的黑衣人吗?他是个马贼,脸上刺着古怪的花纹,他叫哈什干。”
“我认得这个人!”吴终狠狠咬着牙回答。
哈什干原本是个马贼,在一次邺城郊外的游猎中,被吴王误射中,当时吴王心中愧疚,便给他治伤,谁料发觉此人伶俐乖巧,很会揣摩人心,于是便留在身边,开始作为弄臣,给自己逗闷子寻开心,逐渐发现此人办事稳妥,而且心狠手辣,很适合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当时的吴王来说,最隐晦的事情就是对长生人的监视,疑心病似乎是慕容家族的遗传,他们越依赖谁,就越不信任谁,从上到下都是如此,所以,尽管长生人信徒一直在为他秘密效力,可他依然不放心,觉得他们会背着自己搞出大阴谋,所以吴王就任命哈什干作为自己的密探,以普通信徒的身份,打入长生人内部,去刺探他们的消息。
伴随着快速壮大的信徒规模,哈什干很容易就混入其中,凭借着他的唇舌和手段,结识了众多信徒,还把某些人发展成小密探,替自己打探消息,他们出城前在崇圜殿召唤出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其中之一,而当时吴王对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其实就是密探接头的暗语,只不过他们互相并不认识,所以那个年轻人虽然对出暗号,还是担心有诈,直到他们拔刀威胁,这才说出实情,这就是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就在吴终和夜魔相遇的那天夜里,哈什干已经得到吴王的指令,夜魔耶洛赫因为名气太大,导致邺城入夜家家闭户,很难继续抓到壮丁来充实私军,所以当时吴王给他的指令就是找个机会除掉耶洛赫,尽管两人武功相差悬殊,但他相信狡猾的哈什干一定能完成这件事。
他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哈什干就杀掉了耶洛赫,当然,多亏吴终的突然闯入,他的弓箭重伤了耶洛赫,又鬼使神差般丢掉了自己的剑,当耶洛赫一瘸一拐带着一把锋利的宝剑逃回崇圜殿的时候,哈什干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假意给夜魔治伤,并骗取了对方的信任,然后,用捡来的剑将他杀死,并完美地嫁祸给吴终,事情做得干净利索,本来毫无破绽,只不过,这一切被大主教识破了。
令吴王始料未及的是,大主教杜子恭并没有杀掉哈什干,反而许诺要他继承耶洛赫的地位,这个狡猾的马贼反而借此机会在长生人徒众中步步高升。
“从那天起,哈什干开始跟我若即若离,我已不能完全掌控他了!”吴王神色有些黯然。
“哈什干失去了大哥的信任,出于对未来的恐惧,大哥一定要继续寻找誓死为自己效命的人,所以就有了不久前的比武选拔。”吴终说。
“你知道比武选拔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吗?”吴王问道。
“大哥要选出自己的裨将。”
“不!比武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找出你!”吴王说。
长生人的大主教杜子恭,虽然已经知道哈什干就是杀死夜魔耶洛赫的凶手,可并不说破,反而不停地催促吴王,要他查明凶手,为夜魔报仇,而对于此事,吴王也不能说破,两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当晚有人见过吴终,而他又在崇圜殿大开杀戒,所以无论是大主教还是吴王,都必须找到他,可之后的日子,吴终突然消失了,前来寻仇的信徒只知道他脸上有几道伤疤,是个小兵,但他们寻遍邺城大街小巷,始终没找到这个戍卒,为了给长生人一个交代,吴王想出了比武选拔的办法,在邺城这么多年,能把夜魔追得身受重伤且亡命逃窜的,只有他一个,所以只要他报名,最后的冠军非他莫属,吴王对这段经历娓娓道来。
“大哥就不怕我不报名吗?“吴终反问道。
“哪个士卒不想当将军呢?”吴王呵呵笑着,“即便你不报名,你身边的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会怂恿你报名参赛的,我说得没错吧?”
吴终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杨泽是大哥亲自点名的,难道不想提拔他吗?”
“杨泽功夫虽然可以,但比起夜魔还差得多,他没有那种孤胆冷血的刺客气质,只能”
吴王至亲骨肉不可信,他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灭绝所有幻想才能重新燃起希望
吴终早就该死
吴王与天师道的关系
吴王与夜魔的关系
吴王与哈什干的关系
吴王与朝廷的关系
吴王与私兵的关系
吴终劝说吴王不如投奔秦国,带一支队伍,正大光明与燕国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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