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菜冷茶凉。玉声馆偌大的厅堂内喧闹渐去。
厅堂一角也因为花灯的黯淡而越发的阴沉。
叶青衫还在。
还在,不是因为那七把剑的存在让他不敢走。
还在,是因为请客的人还没来。
谜底没有揭开,他怎么能走?
“琐事缠身,让客人久候,得罪,得罪。”一位容貌端正面白无须手执折扇的中年文士十分突兀地出现在原本空无一人的厅堂正手笑道,“在下白隼,蒙道上朋友抬举,人称涂州隼爷。”
潜藏在暗处的七把剑上的杀意随着这个人的到来而稍稍松懈。
“阁下请我到此,不知所为何事?”压力不再,叶青衫晃了晃有些酸胀的脖颈,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润了口干渴的喉咙问道。
“讨说法。”隼爷来到桌前,没有入座,只是站在桌边伸手捻起一支筷子蘸着菜汁就手写了几个字。
“宋志豪?”叶青衫不禁失笑。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可以换个名字。”将叶青衫的反应看在眼里的隼爷也笑了起来,“随便你挑一个,我其实是无所谓的。”
“那就宋志豪吧”叶青衫点点头道。对方的确是无所谓的,他们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借口好让自己的行为听起来符合“武林正道”这重身份罢了。
“好,那我们就是来替宋志豪讨要说法的。”隼爷很满意叶青衫的“知情知趣”,“那么你的意思是?”
“不”
“不?不知道?不反对?还是不同意?”隼爷的笑容有些冷。
“是不好意思。”叶青衫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戏谑。
“那就是不同意了?”隼爷手里的玉骨折扇猛地展开,露出以工笔画着一只猎隼的扇面。
“不好意思的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叶青衫略微扫了眼那只作扑杀之势形态狰狞栩栩如生的斑纹猎隼摇头叹道,“不是对你,而是对这里的老板娘。”
“只要照价赔钱,就算你们把我这玉声馆拆个干净也无妨。”不知何时出现的香娘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站在楼梯拐角处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我这还有一条规矩你们最好留意一下。”
“什么规矩?”隼爷蹙眉道。他直觉地认为香娘似乎是向着叶青衫的。
“当然是单打独斗呀”香娘没好气地白了隼爷一眼娇笑道,“江湖人么,打打杀杀的没关系。可我毕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讲个公道,既然是在我的地头,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我香娘是个不讲公道的人。”
“规矩是不是人定的?”隼爷虽然不忿,可碍于香娘的背景又不敢发作,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问道。
“当然是,怎么?你想骂我男人不是人?”香娘柳眉倒竖面露不快。
“老板娘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既然规矩都是人定的,那么自然也能被人改。”隼爷一边说着,一边朝身旁招了招手,立刻便有手下扛来一只沉甸甸的箱子,“一千两,不知能否请老板娘马上改一改那条规矩?”
“一千两啊?”香娘看都不看那只让无数躲在门缝和窗缝后想要看热闹的客人心跳加速的箱子,对着自己身边的丫鬟随口问道,“小絮儿,去问问账房咱们今晚的进是多少?”
“嗨——香姨,这个问题还用得着去问账房么?就以小絮儿这双拙眼,只略微看看今晚留宿在此的客人数量,就知道咱们今晚的入账不会少于这个数!”被唤作小絮儿的丫鬟反应倒是不满,立刻就作出一副夸张的模样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白生生的右手竖起三指,想又添了一根。
“四百两?”隼爷皱起眉头,他知道玉声馆很赚钱,可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归去来兮楼,一日进账也不过百两银子。归去来兮楼是什么地方?就连帮厨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这玉声馆的姐儿们虽然不错,可真正堪称绝色的也只有那位镇场面的头牌柳轻颜。谁都知道柳轻颜是江湖第一世家公子、天玄四座首座承天峰长孙氏的少主长孙慕阳的禁脔!就算香娘是田子渊的女人,而田子渊是苏心檀的心腹,他们也绝不会让柳轻颜出来接客!
四百两,已是隼爷眼中的极限了。要知道这笔银子足以在南安最繁华的东城买下一整座三进的宅院。虽然有些豪客的打赏可能会比这多,但打赏向来都是姐儿们自己收下,入不了玉声馆的账。
“嘁——”香娘还未有所表示,那个小絮儿就已经一脸鄙夷地嗤笑道,“四百两?是四千两!我说这位大侠,您可是把咱们玉声馆当成污水巷的那些半掩门了么?奴婢不说别的,就说您头半夜吩咐让人给这位小郎君送上的这一桌饭食茶水,您就没问问您的手下花了多少银子么?”
“多少?”隼爷不禁有些好奇。
“回隼爷的话,连茶带菜一并一十二两……”一个手下急匆匆从阴暗中跑出来俯首躬身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