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项州城的路上,叶青衫的心里并不平静。恰恰相反,离项州越近,他心头的怒火燃烧得就越发炽烈。
谢七娘的出现让叶青衫心中对小楼故人所抱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无情地踏碎,而他们对鱼盼盼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怒不可遏。一阵前所未有的咳意在愤怒中突然袭来,想要赌气般强压下去,却最终还是被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冲开了牙关。
不是淤血么?
叶青衫看着被殷红鲜血所浸染的手掌满心怔然,直觉告诉他这种身体和心态上的双重变化一定源自先前他在紫炁的守护下于那间茶棚中完成对藏诸相之意的参悟——他离代天杀生又近了一步,可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却似乎很难坚持到最后?
小柳镇的那位老大夫的劝告言犹在耳,可正如他对紫炁所说的那样——他已没有选择。随着对藏诸相之意的参悟,已经握有四道剑意的他终于明白了许多事情,也渐渐发觉自己心中那道与生俱来的锋芒仿佛被某物所禁锢,因为急于摆脱束缚而暴躁挣扎左冲右突之下,竟让他有种自己已被刺得千疮百孔的痛苦。他知道这种痛苦的根源是什么,知道自己要如何摆脱,更知道想要做到真正的代天杀生他需要迈过自己心里的一道“坎”。很多人害怕、也有很多人希望他能迈过的一道“坎”。
所以他不是真的没有选择,可他却反倒希望自己没有——有些时候,有机会选择远比没有更让人痛苦。
好在不论他怎样选择,鱼盼盼应该都能理解。
但愿是这样。
更让叶青衫感到压力的,是北门老院的存在似乎早已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岳之南、小楼、姚含曦、还有林秋蝉……既然这些人能够知道,那么不论再有多少人知道,叶青衫都不会觉得惊讶。只是一想到当初与林秋蝉见面时对方与鱼盼盼异口同声地说道那句“青妖一脉”,他就没来由地生出些令人烦躁不安的心悸。而方道然在石牌镇上道出于断春与于断秋两兄弟也是青妖传人时,更是让自己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和他们在青风复起中将要扮演的角色显得扑朔迷离。
目前看来,青风对待同为青妖传人的五人态度并不相同,自己和鱼盼盼已经被他们握在掌心。那么林秋蝉和于氏兄弟呢?为什么听谢七娘的口气,他们一点都不在乎林婉母子?甚至于从许之寒将于断春作为寻常手下的举动看来,他们或许并不知道于氏兄弟也是青妖传人?如此关键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却依然能自信满满地认为大局已定?
还有“那片叶”到底是什么?与这一切又有什么关联?有着青妖传人和“那片叶”双重身份,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萦绕在叶青衫的心头让他只觉得更加烦闷,再次压抑不住喉间的瘙痒剧烈咳嗽起来,以至于他不得不佝偻起脊背,如同一位得了严重肺痨的病患。大口大口的鲜血自指间喷泄而出,很快便在胸前渲染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妖艳红花,好不容易才止住咳血,将早已覆满鲜血的手掌平举到眼前张开,透过五指的缝隙看向数十丈外的项州城门,叶青衫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竟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同样在笑的还有安史子良。
这世间的事情原本都很简单。复杂,只是因为有太多自付聪明的人总喜欢自作聪明,把原本简单的事情想得太过复杂。
于是才会有欺天灵狐安史子良这样的人出现。
在任何人眼中,安史子良的生平都堪称传奇。这位明明早已是洞明境的绝顶高手,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却始终不是他高绝的武功,而是他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行骗经历。
自从人这种生物开启灵智并有了无穷无尽的欲望,并催生出利益纷争之后,欺骗也随之出现。因为欺骗这种行为的产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利益。如果利益太少甚至没有利益,欺骗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很少有人能理解安史子良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夫也不知道”面对梁素雪的疑问,安史子良老神在在地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梁素雪不禁蹙眉。虽然这样的问题在他心里萦绕多年,可直到今日问出,得到的答案却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安史子良斜眼看了看一脸不快的梁素雪撇着嘴说道,“就好像你明明没有味觉,却偏偏还是喜欢喝茶却不喜欢喝酒一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梁素雪耸肩道。
“所以我的回答是不是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