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黑夜与白天的轮回已无法再限制人类的活动,但充其量,那只是人造灯光扩张地盘的假象。人类并不是生存在黑暗中的生物,一个生在都市,长在都市,死在都市的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见过,什么是真正的黑暗,也未必懂得,生存在黑暗里,意味着什么……
……
2018年7月12日,晚上十点。
盛夏的空气仿佛凝结般沉闷。
东篱市一处看上去只有毒贩和混混才会光顾的陋巷里,严重老化的路灯一闪一闪,灯管与灯座连接处不时冒出电火花,发出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尖锐而细小的声响。那如同器物即将报废前发出的哀嚎,又像是在配合灯光的闪烁,急切地向外界发送莫尔斯电码编成的警告,仿佛在说“此处危险,请勿接近”。
但警告还是被无视了。
穿过繁华的街区,清脆的脚步声由远极近。一个面容娟好,身姿曼妙的十五、六岁少女向僻陋小巷走来。她身着蓝色高档学生服,下身毫不吝啬美感的连衣裙在无风环境下随着主人轻盈的踏地节拍摇摆着。
本该在宵禁时间躺在宿舍里安睡的少女,此时怅然若失地走进小巷。忽明忽暗的灯光倒映在她的虹膜上,突然,啪的一声,如同在配合她的行动,大限已至的路灯终于在一阵迸浆式的电火花中熄灭。
顿时,万物陷入了黑暗。时间刹那减速,每一秒都变得像砂纸一样磨人。
少女不过是花季年龄,在黑暗中待了片刻,本能的恐惧心便激起了强烈的生理反应。她蹲在地上,蜷缩着,颤抖着……
身处真正的黑暗,就像沉入万米深海,巨大的压力包裹着皮肤,人会渐渐失去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因此少女没有注意到,一个视线正黏在她的身后。
起初,那个视线倒映着和其他人眼中同样的城市夜景。
平稳,冷静,自少女走出校园伊始,便一直尾随。
它刻意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走过街道,趟过马路,穿过人海,直到这陋巷。
突然,路灯熄灭了!
万物陷入了黑暗。
那视线里的世界染上了血的颜色。
猩红,扭曲,却又清晰异常。
那竟是在昏暗的情况下,也能看清事物的夜视能力!
粗重的呼吸声。
如同对某物极度渴望而乱了方寸。
视线的主人快速向蹲在地上的少女移动!
顿时,颤抖停止了。
少女瞪大了眼睛,身体与周遭的黑暗,空气,时间,甚至空间一同凝固了一般。她分明感到背后站着某种生物,正在传来异样的压迫感。
就像颈部关节坏掉的人偶,少女颤巍巍地转过头,黑暗中,两粒鬼火般的红色光点映入了她的眼帘。
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向四下扩散。
但无人响应。
因为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
竖日,东篱市,上午七点。
车顶的红灯无声旋转。
三辆警车停在陋巷旁,堵住了它的入口。
从最外侧的警车车窗里,一条男人的胳膊伸了出来,将一杯速溶咖啡放在了车顶上。
也许是通宵的疲倦,或者廉价咖啡冲击大脑,再或者两者兼有。总之,袁柯愤怒且欠思考地踹开了车门。直接的结果便是剧烈的震动让车顶上的咖啡杯不偏不倚地掉在了他的裤裆上。
可恶!!
(啊,一定是那个在作怪。)
袁柯心想。
通宵达旦地查案子,又在将醒未醒时被拽到别的案发现场,大脑早就成了一团糨糊,平日仰仗的逻辑能力已经升天归位,所以才会闹出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厘头事件吧。
(对,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袁柯一面想着,一面用纸巾擦着裤子上的咖啡渍。
都说当公务员好,但除了被当驴使唤,就从没见工资涨过。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可恶呀……)
哀悼着自己的不幸,袁柯意兴阑珊地穿过警戒线,走进巷子。
窄乱脏的小巷挤满了现场勘察人员。地上摆放着十几个黄色证物牌,袁柯就像躲避雷区一样蹑手蹑脚地向前走。此时,蹲在不远处检查尸体的后辈正朝他招手。
“袁哥,这边。怎么这么慢,你刚才不是在车里睡回笼觉吧。”今年才当上警察的陶瑞虽然嘴上叫“哥”,但言语间大有跟对方平起平坐的意思。
袁柯从不惯后辈,刚走过去,就爽快地给了他一个脑瓜蹦儿。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加班费还那么勤快,你真把自个儿当驴使啦。”
陶瑞捂着脑袋,也不敢说什么。在警察这一行,经验可以说是隐形的勋章,而眼前这个叫做袁柯的男人虽然年纪轻轻,三十岁不到,但早已是东篱市响当当的探案王。这样的资历都够在省厅刷脸,他一个小小的新兵蛋子又能说什么呢,于是只能暗自在心里骂他祖宗。
陶瑞抬起头,视线刚好触碰到袁柯裤子上的咖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