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回忆起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在脑海里不停闪过一个可怕的画面∶金色双瞳的恶魔张开利爪,刺穿了她的心脏。
“不不不不不!”
波黑曼的所有美好回忆统统破碎,他恍然间回神之时,他猛然发现,面前的铠甲,动了。
金属连接的关节喀喇喀喇地响,抖落下灰尘,铁片剧烈地震动,像爆裂一般,手指握紧又松开,仿佛摸索着什么。
波黑曼却越来越激动,声音变得颤抖,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撑自己站起来,“是你吗?阿丽莎……”
忽然,盔甲摸到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身后的匕首。
而头盔的缝隙里,出现了一双恶毒的赤红色眼睛。
也许银沙的百姓都知道今天是波黑曼妻女的忌日,黄昏的街上冷冷清清,除了那些不懂规矩的外地商旅外,没有人在街上叫卖。
血色的残阳将远处的高塔和穹顶寺院化成漆黑的剪影——在当地萨尔斯人的观念里,黄昏与黑夜交替的一瞬间,太阳完全陨落之时,便是光明之神沉睡的时刻。黑暗之神开始主导世界,因此沙漠死灵纵横,一切凶残可鄙之事常常在夜间交替的刹那发生。
但人们追悼亲人也常常在这逢魔时刻,执掌银沙城已久的波黑曼也入乡随俗,每年妻女的忌日都会在黄昏时分进行追悼。
亚伦斯很轻松就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此时此刻,亚伦斯、普罗门和尤莉娅三人化妆成了贫苦的朝圣者。除了尤莉娅之外,两个人都给自己弄上了一副夸张的大胡子,用灰尘把脸抹得像刚从矿场爬出来似的,衣服又宽又破,风帽皱得像踩扁的蘑菇。
由于波黑曼一向敬重宗教人士,这也影响了整个城市,假扮成清贫的朝圣者最容易博得守门士兵的同情,因此混进去并不是很困难。
“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四处走走,找找机会……嘿,你们看,那里有很多人。”
普罗门和尤莉娅很无奈,原来主人压根没有详细考虑混进来之后做什么,除了见机行事外就只有碰运气。
亚伦斯打了个响指,说∶“看我的吧!”
黄昏正好是城外办事的公民回城的时候,也是旅人游玩归来的时候。他们正好遇上了归来的人潮,于是亚伦斯借机跟那些看起来健谈的旅行者打成了一片。
“嘿,你们看起来像是内陆来的,朋友。”
“是啊,在银沙能买到更多柔软的丝绸,我们来这里很多次了……嗯,那么,我猜猜,你们是来朝圣的?”
亚伦斯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摸摸胡子,显得自己很高深莫测似的。
“没错,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走。”说着,亚伦斯悄悄地凑近那些旅行者,“呃,说来惭愧,我们一直听说银沙领主波黑曼大人的夫人生前德行兼备,连元老院都想封她为圣人呢!我们这次就是慕名为埋葬夫人的圣殿添添香油的,但我们这是第一次来……”
“早说嘛!不识路找我们就对了,我们几乎把这里的街道都给背下来了。你去的那个圣殿附近还有家全莎伦斯坦地区最好吃的石榴鸡餐馆!我跟你说,那脆嫩的鸡块和番红拌饭,再淋一层石榴酱……”
热情的旅行者很快就侃侃而谈,不但把圣殿怎么走说了几遍,还把整个银沙城哪家旅馆的床舒服,哪家酒馆的酒好喝,连哪个风月之地的姑娘最漂亮都讲得如数家珍。
“看看,学着点。”得到情报的亚伦斯吹着口哨大摇大摆上路。
“尤莉娅,”普罗门哭丧着脸对同病相怜的小侍女说,“我老家瓦兰廷有句谚语,叫‘战马是装模作样扬蹄子的时候不小心摔死的’,我担心主人迟早有一天出事……”
尤莉娅也认真地说∶“可他救了我的命,会不会出事我都要跟着他。”
“嗯,我也一样。”普罗门按着藏在灰斗篷里的剑,他告诉自己,无论怎样,赴汤蹈火也要保护主人,“哎,也许这就是我愿意追随他的原因吧。他莽撞,但是并不傻,好吧……至少他是真的很勇敢。”
随着天色完全黑暗,三人发现一路上都有好多点燃的巨大火盆,它们摆在十字路口的中央,腾然跃起的火种将四周映得透亮。
夜市的广场上还有一些神秘的僧侣在挑战赤脚穿行烧红的煤炭堆,听旁边的人说,这是“真火的试炼”,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安全通过。一向心地善良的尤莉娅十分担忧这些挑战者,她蜷缩着双手,口中默默祈祷,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他们的双脚,当煤炭上的火焰突然高高窜起的时候,她低喊着“加油加油”,当挑战者成功通过,她又道了声“谢天谢地”,然后忍不住开心地拍起手来,咯咯笑了。
“这是个有趣的地方。”亚伦斯喃喃地说,“要是我能拥有这里该有多好。”
尤莉娅仍然沉浸在刚刚的兴奋之中,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对神奇的事物总是有一种好奇心,“真不知道那些老伯伯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一点儿也不怕烫,也许是他们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吧!”
亚伦斯听了莫名起了一股倔劲,大概就是想出出风头,说∶“这有啥呢?意志坚定就会没事对吧,哈,我也可以!”
说着他立刻踢掉靴子,推开围观的人群,尤莉娅和普罗门顿时脸色一变,赶紧一人抓住一个肩膀阻止他犯傻。
“使不得啊!少爷,你的脚会瞬间像烤熟的石榴鸡一样的!”
“是啊是啊,我只是说说呢,不是说主人你的意志不坚定啦!”
在路人看来,这景象颇为奇怪,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朝圣者拔河似地拉着另一个朝圣者的手。一个鼓足了气要往火堆里跑,另外两个拼命也要阻止他。结果,那个下定决心跳火坑的家伙还是不顾阻拦,给扯裂了袖子,站在炭火前。
然后他大声说∶“身为一位虔诚的朝圣者,我要挑战真火的试炼!”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呢。大概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个搞潜入的人会这么高调张扬了。
而此时,之前成功跨过火坑的神秘僧侣也没有对亚伦斯的莽撞而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对同伴们说道∶“我感觉此人似乎有一种……嗯,说不出的奇怪。我倒是很好奇他能不能跨过去。”
“怎么说呢?”
“我感觉这个人,非同一般,值得关注。”
就在亚伦斯踏上炭火的一瞬间,烈焰化成凶猛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