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新乡城郊的马举人刚刚出了趟门回来,正坐在东关的茶楼里饮茶。
马举人是四十岁的那一年中的举,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正赶上自己的生日,报子进了门,说起来还当真是双喜临门,为此他还颇得意了一阵子。说起来四十岁才中举,已经不算年轻了,马举人也不是那种所谓天赋异禀之人,不过这十里八乡的好不容易出了他这么一个举人老爷,相邻们也都与有荣焉。若还是像从前那样,马举人或许已经中了进士,到什么地方做官去了,也或者依然只是在家苦读圣贤书,然而马举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朝廷便宣布废除科举,家人们还清楚的记得,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马举人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整整嚎了一夜,就是他亲爹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伤心过。第二天,马举人在院子里点了一把火,从前他那些书谁碰一下他就跟谁急,这一次一把火全烧得精光,接下来一连好多天,马举人就好像失了魂一样,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人也一下子苍老了。
革命党起兵的那一年,所有人都惶恐不安,起初革命党的势力还只是在苏南一带很活跃,转眼间便过了长江,接着安徽、江西、湖广等地也都先后乱了起来,革命党眼看着就要达到河南来了,等他们过了黄河那就到了豫北了,就是朝廷最精锐的北洋军也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一些心眼活络的人摇身一变,从前还只是街头的混混儿,现在居然也成了革命党。
马举人是读圣贤书的,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果换了是在从前,马举人也许便会效法几十年前的曾剃头那样组织团练对抗乱党——当然,谁也不会指望马举人能建立曾剃头一般的功业,但至少对于马举人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谁也没想到的是马举人竟然从头到尾一直躲在家里,什么也没有做。县里地官差下来派粮派饷,身为一个举人老爷他也只是稀里糊涂的应付过去了事,态度比他从前作秀才时还要消极许多,再后来北洋军败退到了豫北,单只是驻扎新乡的便很不少,然而马举人并没有兴奋起来。仍是一副完全不关己事的架势,连他都这个样子,其他的乡邻自然更加相信已经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也还有一些人是不死心地,例如马举人的一个同窗好友淇县的李举人便是如此,他们是一起去省城参加乡试的时候认识的,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李举人比马举人小了几岁,与马举人一样,他同样也是当地的士绅,家世也与马举人差不多。他在淇县组织团练,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很不足的,便立刻动身来新乡寻自己地好友。
“李老弟。如今这局势,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咱们还是安生些的好,那螳臂当车的事还是不做地好。”
“亏你读了那许多的圣贤书,如何能说出这般混账话来?”李举人听了不由拍案而起,当时便要翻脸,却还是被马举人劝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