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各将军满身酒气,他们被随从搀上了马车,车里还装着宴席上靖王赏赐的美姬。靖王府内,亲兵按例巡逻,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静了下来。
王府南处的一个三层小楼里此时亮着几盏烛灯。这南书楼说是书楼,不过是个幌子,靖王在此处多为商议军机要事。
此时屋内除靖王外还有三人——那是宴席散后还清醒的三人。这才是他真正的心腹,至于那些在席上喝得东倒西歪的武夫,靖王又怎敢托以要事。
“啪”,檀木雕制的木桌上靖王摔了一摞纸。
“看看吧,这是亲兵汇报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靖州城不太安静啊。”靖王看着面前三人,大袖一挥背过手去,脸上却一派平静。
“回殿下,您不在,我们不敢和执符卫直接起冲突。”赵竮低头道。
“那畜生跑这么远就为去几趟醉春楼找女人?还顺带杀了我一个抚靖司的巡城官。”靖王稍有愠色,转过身拿起其中一张纸,那纸上满是文字,记录得全是张烈在靖州城的行踪。
“还有藏着的那两个。”靖王又从中抽出一张,只见这纸面上大片大片的空白,文字不过区区三行。很显然,暗处的亲兵没有盯好王异二人。
“他们还真会藏啊。”靖王随意地看了一眼赵竮。赵竮稍稍抬头瞟了一眼纸上的字后,又悄悄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靖王不在期间,赵竮全权管理靖州内政。
“殿下息怒。”李闵志眯着的眼缓缓睁大。“我看他们最多就是知道了城内的兵马,粮草之类的,这些东西我们都按照各州的正常配额储备的,合理合规,他们说不上什么。”
靖王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有老师这句话就好了。”对于李闵志,他是极其的信任。
李闵志笑着低了低头:“殿下言重了。”
靖王又扭头看向了萧屿:“那个执符卫还没找到?”
“没有,我们已经查遍了靖州城。”萧屿开口,他接着说道:“但暗处的两个已经离开了。”
靖王抿了抿嘴:“这事你怎么看?”
“也许那个执符卫被杀了,要不就偷偷地离开了。”萧屿道。
“杀了?是何人敢杀执符卫?”靖王停了停:“若人死在我靖州城,承景司想必要以此事要挟我们。”他有些担心道。
李闵志捋了捋两撮花白的胡须说:“堂堂一个朝廷二品武官,连个声儿都没发就被人宰了,这么丢脸的事儿他们也好意思说?”他放下手,语重深长道:“也许他们会暗中派人来此调查,殿下,我们需要留心了。”
赵竮紧接着道:“殿下放心,靖州城各处城门都已加派了我们的暗哨。从外州而来的人,我们一清二楚。”
靖王悄悄地转过身,沉默片刻后,扬起手臂:“传令,城中暗哨数量再增加一倍。”
“是,我去安排。”萧屿道。
靖王放下手臂又活动了一下身体,现在对执符卫的事儿他已经有了分寸。“皇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此刻他想了解些别的。
萧屿平静道:“皇州的楚息候被杀,全族上下无一生还,听说是蒋桓亲自动的手。”这种残忍的事他实在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描述。
靖王冷笑几声:“哼,他出手有活着的才怪。”他攥了攥拳头:“楚息候,他怎么也会被怀疑?”
楚息候本是开国功臣,不久前已交出了兵权,解甲归田,原以为善始善终,可结果却恰恰相反。这楚息候曾教过靖王兵法,因教导之恩才让靖王将这人铭记于心。
萧屿上前一步道:“据朝上大臣所言,蒋桓一本奏了上去,告楚息候谋逆,陛下看完后只挥了挥手也未说什么。”
“那就是默许了。”靖王叹了口气无奈道,父亲的行事方式他很了解。
屋内萧屿和赵竮低头不语。皇家的事他们接不上太多话。李闵志则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年过五旬,早已不能披甲提刀,挂着个靖王老师的头衔,受靖王委托帮其出谋划策,掌管粮草。这就算是为靖王效力了,对于生死他早已看淡。
“行了,各位请回吧,我想一个人待会。”靖王缓缓转过身去。剩下的心事,他要自己消化了。
三人躬身行礼后缓缓离开。木门轻合,一阵晚风吹进屋中,桌案上烛灯的火苗微微地晃动了几下。靖王盯着桌案下的木板,若有所思。
子时,夜阑人静,满城听不到一丝犬吠,只听得沉厚的钟声自城南缓缓响起。
城南郊外的一处密林此时寒气逼人。秋风如刀割般吹过,树上干枯的黄叶沙沙作响,似是它们在生命尽头悲痛地哭喊。风过后,声停,叶落,惨白的月光洒了一树凄凉。黑暗包裹的密林深处有一间简陋的木屋,木屋里面幽幽的亮着豆大的烛光,那像是一个垂死之人轻微的呼吸。
木屋内,姜衡坐在蒲团上,他借着那微弱的烛光勉强看到了男人的背影。
他在安静地等待着男人的发话。
男人缓缓咳嗽了几声,烛灯的火苗也颤抖了几下。
“叫赤臣和离魅进城。”一个阴寒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次日申时,艳阳普照,晴空万里,靖州书院内书声朗朗。
宇文简坐在桌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他的思绪从白日到了黑夜。
如果那天夜晚,只有他和李薇二人,那时的他可以做些什么。面对着一个执符卫,逃跑?不过七步,答案就见分晓。
“你又打瞌睡?”
这一句就让他清醒过来。宇文简扭头看了过去,只见李薇撅着小嘴正气鼓鼓地盯着他。
宇文简突然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话,然后又轻轻闭上了眼。
李薇疑惑地靠近一点,盯着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宇文简猛地睁开双眼,伸手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香囊。他闭上眼,把香囊放到鼻前深深地吸了几次。
“啊。”李薇被这突如其来的野蛮行为吓了一跳。
“这个香囊你留好,谁也不能抢走它。”宇文简又把香囊还给了李薇。他看着面前的姑娘,只觉得她美得像朵含苞欲放的花,此时他希望这朵花在凋零的时候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不是被别人摧残。
李薇瞪着圆圆的眸子看着他,诧异道:“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没事。”宇文简摇摇头,嘴上抛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咚,咚……”,酉时的第一遍钟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