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城内的一条偏僻巷子。
这里人迹罕至。
一个身穿灰色破旧长袍,戴着兜帽的男人坐靠在石墙边,说他是个乞丐,那穿着倒是很像,浑身上下的衣服破了许多个洞。说他不像,倒也合适,面前没有一个破碗,让偶然间路过还想要施舍的人都不知道把铜钱放进哪里?
男人把左臂放在胸口并用长袍紧紧地遮住,看样子是在隐藏些什么。他右手中拿了一个酒葫芦。由此看来,这人应该是个酒鬼。
“哒哒哒……”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远处缓缓临近。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儒雅男子走到他的身边,那人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开口:“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儿?”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些歉意。
灰袍男子只是微微抬起头,他睁着一只惺忪的睡眼随意地瞟了下面前的白衣男人,他一言未发,又缓缓低下头去。
“怎么穿成这样了,我远远地从巷口看过来,还真以为是个乞丐哪?”白衣男子问道。
灰袍之人依旧不说一句,他只是懒懒地伸了个腰以示回答。
白衣男子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了,他一掌拍在地上,犹豫一下,开口道:“余阳城。我们需要你,希望……你能来吧。”说罢他就抬起手转身离开了。
那白色的背影看上去颇为无奈,可他还没走几步,灰袍男子终于是开口了:“我不过就是在外面换了件破烂的衣服罢了。”听声音,这大概是个中年的男人。
那嗓音还一如往日般熟悉,白衣男子轻轻一笑,并未回头,径直地走出了巷子。
巷中又是静悄悄的,两只飞鸟在枝头鸣了几声,或许觉得过于冷清,便又悄悄展翅离开了。
灰袍男人把酒葫芦别在腰间,然后把手向着刚才那人拍掌的地方伸去。
只见一枚暗黄色的吊坠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若外人看到那形状还会以为那是一片从树上坠落而下的枯叶。
男人收好枯叶吊坠后便撩开了自己的衣服,他那贴着胸口的左手之中正紧紧地握着一只发簪。
那是一只莲花样式的发簪。
他深情地看了一眼发簪,眉目之间满是回忆,接着就把它藏进了衣服里,随后又捡起倒在身后的佩剑。
剑鞘朴素,但也绝不会缺少属于兵器本身的威严。
“刺啦”,长剑出鞘两寸,怪异的是那两寸的寒光之上竟然悄悄地凝结出了几块细小的冰晶。
这剑是寒柳剑。这灰袍男人便是寒柳剑主——陈骁廷。
秋风不知过了几千里,从靖州吹到了草原。
天色即将入夜,借着白日里最后一抹微光,两个慢吞吞地身影在草原上移动着。
“我们这是到哪了?”宇文简疲惫的问道。因为马瘸了条腿,他们只能骑一会儿走一会儿。
“不清楚,反正一直向南走就对了。”边平走在最前面,语气里也是难掩的疲惫。
“还得走几天就能看到城墙了?”
“应该没几天了吧,再坚持坚持。”
“水还有吗?”宇文简问道。两人已经走了好多天了,水可不能断。
“诺。”边平拍了拍身后背着的三四个水袋,道:“这么多,够你喝得了。”
“咋们还有粮食吗?”
“嘿嘿。”边平尴尬一笑,抖了抖胸前的粮食袋:“没了,最后一块饼,我们昨天就吃了?”
“还有别的能吃的吗?”宇文简悲哀地问道。
“葫芦里还有二两酒。你看这行吗?”
“它也不顶饿呀?”宇文简垂头丧气:“难不成我们得吃草了吗?”
“可以啊。没准咱们吃几天草跑得比马还快哪!”边平乐观道。
宇文简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都快饿死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要不……”突然,边平略有深意地看了看身后牵着的军马。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军马一瘸一拐,看样子走起路来已经十分的吃力,更别说托人了。
“不,不行,这可是军马呀!”宇文简坚定道。军马在他的观念里就是一个不会说人话的战友,而同袍之间又怎能自相残杀?
这马也通人性,看到有人不怀好意,便连忙在宇文简的脸边蹭了蹭。那样子像是在撒娇。
宇文简微笑着捋了捋它的鬃毛。这瘸腿的马伴着他们一路,多多少少已经培养出了些感情。
“好吧。”边平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不愿意就算,那就只能这样了。”他突然扔掉佩剑,然后猛地一扑在地,翻身打了个滚,面朝蓝天,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诶呦喂,舒坦啊。”
绿草铺成一张地毯,躺着确实很软。
“喂,你这是干什么呀?”宇文简诧异地问道。
边平把双手撑在脑后,面无表情地答道:“躺着等死呗。”
靖州城城郊的一处密林里。
青山镖局。
两人策马多日,如今才到了这里。
“咣当”一脚,苏辰毫不犹豫地蹬开了镖局的大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里面有一个正在练武的镖师。
如此嚣张的进门方式,自然惹得那个练武的镖师不满。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进来连门儿都不敲,难不成你爹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这彪形大汉光着膀子,他正手握一柄钢刀,见此情景忍不住怒道。
“正巧老爹不在。”苏辰嚣张道:“今日这门我就破例用脚开了,不行?”
“他奶奶的……”汉子正要发作。只见大堂之内匆匆走出一人,这人高声道:“两位且慢,都是自家人啊!”
那汉子听得这声音熟悉,便把刀收了起来。
“收了,都收了,这可是咋们掌柜的儿子。”正前方,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儒雅男子笑着走上前来,此人正是徐策。“这新来的,没见过你。”
苏辰点点头:“徐叔叔好。”
“你咋来这了?”
“顺路。”
“顺路?”徐策转念一想,也没再多问。“累了吧?”接着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嗯,又累又饿又渴。”苏辰揉了揉肚子,撅了撅嘴道。
“快,快。”徐策连忙招呼人过来,道:“把公子领大堂里边,通知后厨的老王头,中午饭加几个硬菜。”
一番吩咐之后,苏辰依旧呆站在原地,像个孩子一样,俏皮地眨了眨双眼。
难道……
徐策有些为难,扭头说道:“师爷,把我那坛藏了二十多年的酒……”
“镖头,确定?”师爷稍微有些犹豫,轻轻问道。毕竟那坛酒算得上徐策的心肝宝贝啊。
苏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徐策一咬牙:“开。”说完,他感觉到自己珍藏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就这般被人无情地夺去了。
“多谢徐叔叔。”苏辰连忙弯腰鞠躬,行了礼。
徐策强颜欢笑,但依旧关切地问道:“真是的,你来这儿,你父亲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啊。”他想到了自己那坛即将开封的好酒:“把你累成这样让我多心疼啊。”
“没事。”苏辰安慰道:“哦,对了,门外有个骑马的男人是跟我一块来的……”没等他说完,徐策便抢着道:“明白,明白,你先吃着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苏辰便被一路推着向里面走。
“请公子原谅。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刚才的汉子低着头,满脸惭愧道。
苏辰走上前去拍了拍汉子的肩膀:“小事儿,都自家人。”他又缓缓凑到耳边,轻声道:“那酒我给你留上两盅,踹门的事,你可千万不能跟我爹说,他那巴掌……”
汉子郑重道:“公子放心,俺一个字都不提。”
“一定!”苏辰坚决地注视着大汉,他双眼睁大,似乎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那搭在汉子肩膀上的手忍不住用力许多,将那膀子上的肉,按下去了几个凹陷。
汉子拼命地点着头:“俺打死也不说。打死也不说。”他虽然未见过苏辰的老爹,但看苏辰这般畏惧的样子,那巴掌……嗯……应该是挺疼的吧。
几个镖师随后领着苏辰去往饭堂。
徐策则领着几人走出了大门,贺子瑜几天前已经通知过他了。
门外,贺子瑜在一颗柳树下牵着马,他已等候多时。
“徐兄。”
“贺兄。”
两人抱拳道。
贺子瑜看了看马匹上躺着的蓝轩,道:“这孩子……”
“明白。”徐策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些大概:“快,把他抱卧房里,让郎中去瞧瞧这孩子身体怎样了。”身后的几人就抱着蓝轩离开了。
两人随后并排地进了门,向大堂里走去。
“贺兄,你怎么这副打扮?”
“路上怕有人查,我这不就扮成一个采药的老农吗?”贺子瑜轻笑道:“低调一点喽。”
“哦?”徐策认真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人啊,穿什么都低调不了。”
“我不过一届武夫罢了,徐兄可真会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