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上阳宫殿阶下已站满了太医宫人。敛声屏气,不闻一丝杂乱之声。
厚重的门被人从里侧推开,一股清新的瓜果香气伴着融融暖意散出,殿内竟好似春夏季节,仿佛世外仙境。
春李走出,正要请太医进去把脉就看见一抹明黄踏至上阳宫门。
她心头一惊,忙走下殿去迎:“奴婢给皇上请安。”
院内乌泱泱地跪了一地,请安声惊飞了几只枯枝上的麻雀。
李善见了直皱眉,悄悄瞟了眼明执的脸色果真如他所想沉了下来。
皇上连太监通禀都免了只怕扰了昭阳公主歇息,这帮脑子缺弦儿的废物竟弄出这么大动静。
明执脸色不善,半晌没让人起来。地上跪着的人反应过来后无一不觉着后脊发凉,心尖瑟瑟发抖。
就在他们以为难逃一劫之时,屋内忽地响起一个娇柔的女声,尾音飘忽发虚,一听便知是久病之人没什么力气:
“是皇兄来了吗?快进来。”
仅仅一句话,太医宫人们就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震人心魄的威逼感减淡了许多。
“起来罢。”明执淡声,抬步往里走去,面上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去给公主请脉。”
宫人们如蒙大赦,若非昭阳公主开口唤了一声,他们怕是都要挨顿板子。
明执并未直接进内殿探望,反而是坐在厅中,四平八稳。
吕太医尊皇命正要去为明欢请脉,忽闻身后传来一道不阴不晴的声音:“身子暖些再进去,别冻着了昭阳。”
吕太医心中一震,暗道自己粗心忙跪下叩首:“是微臣失察,请皇上恕罪。”
明执挑了挑眉,并未做声,吕太医只得跪着。
明欢听见外面的动静看了看夏桃:“吕太医年纪大了跪不了太久。”
夏桃会意,走到厅中向皇上请安:“殿下请吕太医进去请脉。”
明执闻言挥挥手,让他起来:“去罢。”
明欢靠在床头,见夏桃扶着头发花白的吕太医进来。
吕太医正要照例跪着请脉,就听见娇弱贵人缓缓开口:“太医坐着请脉罢。夏桃,赐座。”
昭阳公主心善和气,阖宫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外头那位九五之尊在年幼困顿之时就曾受过她的恩,否则还不知能不能活到继承大统之时。
吕太医常在宫中行走修炼出一颗玲珑心。两下一合便知,方才公主唤他进来请脉实则是为他解困的借口。吕太医感恩涕零谢了恩,仔仔细细地为她把脉。
良久,吕太医喜出望外:“殿下您这病乃是忧思郁结所致,汤药本也只是起了个辅助调理的作用。眼下您的脉象稳健不少,想必是心中的结已解了。”
明欢笑意悠悠:“是解了。”
“微臣再给您换副温和些的滋补药,配合着御膳房的药膳同用,不多时便可痊愈了。”
春李与夏桃听了高兴,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欢摸着身边的瓷娃娃,漂亮的桃花眼恢复了些光彩。
春李与夏桃带着吕太医去开药,明欢往外望了望只能瞧见明执的一片明黄色衣角。算算时辰,他应当是下了早朝就过来探望她了。
明欢想到什么扁了扁唇,习惯性地软了嗓子撒娇:“皇兄是穿着朝服来的吗?我还没见过你穿朝服呢。”
她的话音刚落,明执便出现在她面前。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落魄如草芥也好、龙袍加身也罢,他依旧宠着她,且颇为纵容。但凡是她说的话,他没有不听的。
她有那么多兄长,就只有明执待她最好。两人虽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但好的就像一个人似的。
明欢静静地看着他,男子面如冠玉,俊美无俦。英勇威武得如同当空烈阳,让人不敢直视,生怕被灼痛了眼。
透过明执,她好像看见了父皇。
明欢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红:“皇兄穿朝服真好看,像父皇。”
“以后有皇兄疼你,你还是大胤最尊贵的昭阳公主。”面对明欢,明执敛了些冰冷戾色。
“嗯!”明欢点点头,像从前那样轻轻扯住他的衣角晃了晃,“以后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
明执听及这四字眸光晃动,他正欲说话却陡然瞥见明欢枕边的瓷娃娃,玉冠蓝衣,与江尧白平日的穿着像了个九成九。
它就那样静静躺在明欢身边,像极了两人同床共枕。
他的心脏,陡然下沉。
明欢没发觉他有什么不对,拍了拍床边让明执坐下。她的母妃元熙贵太妃生下她就撒手人寰,明欢自幼是跟着先皇长大的。父女两人感情虽好,可女儿家的一些心事也不好对父亲讲。
好在明执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是以,她那点子少女的春心萌动全都倾诉给了明执。
明执强压住内心不快,坐在她床边,像从前那般。
明欢笑眯眯地打开床头的匣子,捡出那两粒圆滚滚的红豆献宝似的呈在明执眼前:“皇兄你看,这是昨日尧白哥哥送来的。他说思念我呢!”
明执脸色愈来愈青,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衣摆绣金的龙被他攥成了皱巴巴的虫。
“值得你这般仔细地收着?”明执语气不悦,有些冷。
“当然!”明欢点点头,“对我重要的东西我都会收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