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额的玑辉有些怕,怕漫山高举的火把,怕今晚会死人,更怕身后换了个人的师尊。
拽着把手,玑辉使劲撞钟,一连十下,频率很高,听得人烦心。
钟声顺着空旷满了整个弧形的山谷,净幽谷所属,鱼贯而出,卡在各处要点,往日的宁静被打破,多了啸杀。
被搅了睡眠醉酒人嚷嚷,很快就给人破门直入,一刀拍碎了牙齿,为首的何三延面目含煞,这些地位不高的客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符含领着一百多人,提了是个人高的大桶,直接冲进了空置出来的一排竹楼,往接水的竹管里倒入火油。刺鼻的味道顺着风势往下走,惊了许多半醒的人,刀剑纷纷自床底、房梁这些隐蔽角落抽了出来,给吵醒的卜役力巴吓得蜷缩在屋角。
靠在门梁上的头目使了个眼色,一个刀客会意,放下门把,吱呀一声,拉开了门,躲在缝隙里左右瞧了瞧,突然深黄的焰色在眼前闪过,灼痛的感觉吞噬了理智,哀嚎着倒了回去。
窗外已经赤色一片,热浪鼓荡进来,房里的温度快速升高。
“该死!”门梁边上的头目后退了几步,避开吞噬过来的火舌,身后的弟兄已经开始骚动,再不拿定主意就要散了,于是扯掉身上套着的麻布短衫,露出里边的绣有天流武馆的标志的日辉,大吼一声,呼喝道:“随我来!”
其一马当先,弯腰俯身冲了出去。其余人略显犹豫,随即跟着冲出了火海。
这些竹楼结构简单,一个成人出了房门跳两步就到了外边,一伙人下饺子一般自二楼跳了下去。
这些人身手矫健,落地之后,原地打滚,要扑灭着火的衣衫,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声惨叫,一根根玄铁羽箭洒了下来,一个呼吸不到,每个人都成了筛子。
蓝石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根符箭,搭在弓上,拉成满月后松手,就是一声格外响亮的震弦音。这种符箭箭头雕刻的符文附带着穿刺伤害,极易穿破武夫和修士的肉身,加之属于符文雕刻简单,学徒也能完成,这种符箭就成了批量生产的首选。火龙每吞噬一处,就会跳出醒目的靶子,他领着一群箭手送上一波箭矢。
钟离艳给了他两千支的符箭,给了欧刚五千支,即使是对账目不甚敏感,蓝石也知道,现在的净幽谷宝库,至少符箭是剩不下一根了。至于其他,估摸着除了留下来装饰的东西,也很难剩下。
昨夜临时宣召一众长老和执事,宣布了今晚的行动,无不哗然变色,要钟离艳和钟离多情给个交代。结果,传言不便行动的太上长老动手了,一把捏死了几个执事。
乌黎芳大总管刚想要动作,站在其身后的顾有福抽出匕首插进了她的心窝,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缓缓拔出了匕首,掰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在上边擦了擦血迹,站到了钟离艳的身后。
一时间,整个议事堂都安静了,只剩下钟离艳列举着这些人通敌罪状的声音。至于证据,战时从急,一件都没拿出来,里边有无冤死的,谁也不清楚。
没了法子的众人,唯有尽了全力完善着这胆大包天的计划。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自个的处境是悬崖边上走刀锋。讽刺的是,倒在地上的尸体居然都是明白人,也就临死前糊涂了一把。
原本他们还带着三分侥幸,直到泉酒山来人临时换了,一介山主竟然来给钟离艳贺婚!即使有个求药的借口,一众高层也是死了心,在宴会结束后,有条不紊地执行自己的任务,就等着祖庙的战时钟声响起。
符含和蓝石负责剿灭这些混进来的天流武馆、泉酒山的弟子和混杂的世家护院、刀客,至于钟离饰和钟离默夫妻,领着精锐弟子前往雕角楼,太上长老钟离多情压阵,山外的喊杀声已经响起,欧刚、谷主已经和围拢过来的漫天人马展开了厮杀……
蓝石有些心神不宁,机械性抽出箭矢,演武场边上的雕角楼传来了动静,一座大楼忽然间塌了,卷起的烟尘和大风撩了火光,顿时也化作了一片火海。
果然,那边传来了钟离默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事情进展明显不顺利。而此时射杀的人里,到底有几个属于天流武馆和泉酒山,谁也说不清楚,至少蓝石没发现几个身手入得了眼的,大都是架子松垮的刀客,百十两就能买一条贱命的人。
明知道净幽谷化作了吞人的凶兽,慕容正山还敢以身犯险,要说没点把握,谁敢相信。武乘空从一介街市泼皮混到如今地位,和净幽谷对峙了十多年,对净幽谷的了解怕是比谷主还要详实。
绝望的时候,给人们一点希望,便会牢牢抓在手心。没有谁相信净幽谷还能守住,于是钟离艳抛出了一个保住性命富贵的决定,投靠草原王庭的蛮子,归入塔克大祭祀的麾下。这个充满诱惑的决定,当场获得了一致通过。
那会儿,蓝石捏着拳头,站在人影里,默不作声。
火海里已经没了人,就剩下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在回荡。蓝石把弓挂在肩上,一手拢起头发,拿根布条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收拢门下弟子,领了这三十人返身走了,去扼守那条逃生的密道,这是他今晚最重要的任务。
咬着下唇,符含逼着自己把目光从好友的背影上收回来,领着人去往天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