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大伙儿都准备着年货,有钱没钱,都要过得隆重些、好一些,如此才有盼头。
街道上采办的人头却是少了许多,主要是缺了大户人家的管事、厨子之流。倒是东西便宜了不少,大手小手牵着的小老百姓挎着篮子、竹篾之类的,心满意足。
李安很早就收拾了过年的食材和年货,他负责写桃符和对联,李淳熙裁剪一张四方大红纸写着福字和一些“六畜兴旺”的纸条。
两者的笔力、笔法、老练程度明显差一个层次,按李安的说法,这是阅历少了,揣摩不出那种味道来,以后会慢慢丰满起来,兴许一个字也能卖出几十个大钱来。
李淳熙不服气,拿出一张字帖来,是挺有名气的一个书法家的临帖,李先生私下送他临摹的,也是一个福字,觉着比自个的都要差一些。
李安扯过来瞄了眼,随手丢到了桌上,说道:“这天下书法,在我眼里有三等,头等就是如我这般的大家,字里行间透漏出自身独特的气质,可为一流派的开宗。此等就是你这等小子了,工整好看有余,却是透露着匠气,拿来装裱还行,收藏就不必了,浪费钱粮。末等的就是这桌上的了,本事不够,靠着名气上来,虚有其表,没一点儿东西。”
李淳熙觉着老头又吹嘘了,拿起福字和浆糊、毛刷,到门外贴了,站远些瞧了瞧,还行,不偏不倚。
阿吉搬来梯子,一脚踩住一个梯角,喝了合拢着手哈了一口气。
李安拿着糊好了的对联爬了上去,斜着眼打量。
偶尔有邻居过路,就相互道喜,预祝新的一年美美满满的,李淳熙兜里放着些糖块,遇到小屁孩就给一块,把人打发走。
王曦拿着点燃的大香在门槛两边一左一右插了,按照习俗,灶台和灵台也得有两注香,不过酒肆里没有灵台,也就不必管,多添了一挂在灶台上。
小屠户叫什么,李淳熙不记得了,大家都这么叫他,估计他也快忘了。
现如今,小屠户全面接手了老屠户的活计。今天应该是他第一次这般忙,匆匆赶着十几头羊,看了看膘,踢了一头羊出来。
“这头贴膘厚实,便宜老主顾,快赶进去。”
小屠户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吆喝着继续赶路。
李淳熙把准备好的温水和黄豆端了回去,脚下驱赶着今晚的“大餐”,好不容易到了院子里,把羊拴好。
阿爷磨刀,撒拉撒拉的,听着刺耳。
这头羊低着头扑煽狭长耳朵,嘴里咀嚼自个掉落的一戳毛,瞪大了眼珠子。
最让人期待的就是过年的晚宴,无论贫富,这一顿都是一年里最丰盛的。
李淳熙不爱吃羊,喜欢吃鸡,亲手做了一道乞儿鸡,直接上手撕扯,吃的满嘴都是油。
李安呡了一口酒,有些嫌弃自个孙子的吃相,推了推堆得快要倾过来的骨头,语重心长地说:“丫头,可别跟这小子学,吃相不好,惹人笑话的,在家里还好,除了外边,平时不注意的话,不经意就给别人瞧了去,丢人!”
王曦矜持地点点头,主动给李安斟酒,笑道:“估计您教他的礼仪都没放心上,得使劲收拾他才肯听话呢。”
李安笑得合不拢嘴,伸出去的手半道拐了回来,摸了摸头,说道:“丫头说得对,等过了年再收拾他。来多吃点肉,看把你瘦的,水灵灵的姑娘,谁不心疼?”
李淳熙灌了一碗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嘟着嘴看他们表演,王曦每每在阿爷不注意的时候朝他做鬼脸。
在家里吃饭还注意形象,那活的得多累。
还是阿吉好相处,埋头一个劲的吃,吃的不是自己家的,所以格外凶狠,不时呼噜灌下一口羊汤,搞得自个好似还能吃下点儿于是拿着碗去端了汤,把沉底的肉和大块的姜捞了出来。
等到大伙儿都摸着肚皮瘫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重头戏就来了。
李安作为长辈,架子摆的最高,斜睨着自家孙子,底下踢腾了几脚,意思是:还不快收拾?等年儿过呢!
李淳熙耸了耸肩膀,这事儿可不是谁老谁大谁说事的,于是努了努嘴。
王曦立马回瞪了一眼,觉着胸前的鸡骨头刺眼。没办法,娇滴滴地跺了跺地面,水灵灵望着阿吉。
阿吉尴尬地放下手里的碗,张大嘴巴“啊”了一下,露出半截舌头。
三人都笑了,于是大家都笑着。李安别好烟杆,小溜腿走了。李淳熙拉着王曦出去拜年,看能不能混一些压岁钱。
阿吉有些茫然,又端起了剩下小半的汤碗,吸溜一口,他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知不知道尊重一下伙计,我们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想到年底的双倍工钱和待会儿的压岁钱,阿吉悲愤地决定忍了,抱着吃回本的意愿,摸了摸已经滚圆的肚子,他觉着还能再吃一些。
……
有余钱的人家开始烧炮仗了,东边的带响了西边的,噼里啪啦,能吵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