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回响的嘈杂渐渐隐去。
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中,风延缓缓睁开了他的双眼。
“咳……咳咳……”他发出虚弱的轻咳,定下眼目在黑暗中寻觅着方向。
视线凝出一个焦点,眼前朦胧的景物渐渐清晰。
踏踏踏踏踏……
车厢之外蹄声震响,躺卧在黑暗中的风延静静起身,不断地挪动身躯,努力靠向身旁垂下雪白帘幔的车窗。
小手拨开车帘,便向外探去,霎时光亮袭来,他又是揉了揉眼睛,半刻后方是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映入眼目的是一片苍莽触目的原野,虽有着大片的荒芜,却仍有无数溪流蔓延穿行在青黄的草地上,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而昏黄醉红的天际之外,浩瀚的云海正簇拥着一轮西沉红日。
日暮藏红的雾色之下,无数落下的七彩残光敛在连绵的群山万壑中。
他的瞳孔亦被浸染成雾霭的醉红。
波澜壮阔的景象,深深印刻在男孩尚是稚嫩的心魂中,久久未散。
他所乘的车马正驰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中,远处地平线在荡漾的视界内渐渐缩小,偶尔几株稀疏的树木掠过。很快便隐在身后。
马蹄踏破烟尘,卷起尘土飞扬,为本是昏沉的天空再度染上一抹苍黄。
这是在哪里?风延有些茫惑地揉了揉眼睛。
骏马的嘹亮嘶鸣忽然渐渐停歇,而身下的颠簸亦是随之止下,姜程自马背上矫健跃下,缓步走向身后的车厢,亦是轻轻掀开了纱帘。
“醒了?”他看着躺在里面的男孩,极为和煦地微笑着。
天边落下的淡薄残光映在面颊之上,他唇角勾勒的柔和笑容亦是随之染上红晕。
说话间,他已是将车马牵到一处树荫之下。“程哥哥。”风延也是有些心安的应答道。
“程哥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风延看向姜程,有些好奇地问道。
姜程微笑道,“爹让我送你去梵天城,他说那里也许有人能治好你的病。”
风延则是有些沉默的低下了头。
“怎么了?”姜程敏捷地钻入车厢,蹲在风延的面前,和蔼地问道。
风延的嘴唇紧紧地咬着,他的小手握着,让他本是白皙的面庞更添一份细弱。
姜程摸了摸风延的额头,将他瘦小的身躯抱在怀中。轻轻的,握住他冰凉的小手。
“程哥哥……”风延声音虚弱,颤抖的低语仿佛刺穿了面前青年的心魂。
“哥哥在。”姜程面色复杂,轻轻回应着他浅浅的呼唤。
“我知道……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只是……”他依偎在姜程怀中,低吟着。“这样一次次睡去,也许有一天,就再也醒不来了……”
言及此处,他的眼睛中不禁多了几分凄迷:“也……再也……再也见不到……哥哥……还有师伯……了……”
低低的啜泣之声,化作了一行流落的冰冷清泪。
“不必多言。”姜程低头道,声音微涩,“若是累了,就安心地睡吧,可莫要再说这些胡话。”
天边燃烧的火烬渐渐熄灭,忽然有着厚重的阴暗云层覆来,转眼间便是压没了那些逸散的光线。
上方的高大树冠间漏下细小的水汽。
“风起了……”姜程仰望着天穹上涌起的灰黑云气。一身衣袍在微风中轻轻鼓动。
姜程的眉间微微皱起:“看这阴沉的天,似乎马上会有一场雷暴。”
“大武这地方,临海近山,如此也不为怪。”
“今夜,怕是不能赶路了。”他缓缓转首。
风延亦是抬起小脑瓜,茫然看着天穹上的黑云。
姜程道:“大武境内,如今并不太平,我们尽早离开,以避祸乱。”
“而再过三日,应该便是能到了。”他斜倚在稻草上,仰面看着乌云汇拢,黑气翻腾的天空。
“你若不困,哥哥陪你说说话好吗?”姜程微笑着看着风延,一手在车马旁生了一堆火。
火光摇曳,湿冷的车马旁倒是有了几分暖意。
“程哥哥,”风延轻声呼唤道,不知觉间拉紧了他的手臂,“梵天城,是一个什么地方?”
他的身体紧紧蜷缩在毛皮之中,苍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
“梵天城。”姜程念叨道,随后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哥哥也只去过一次而已,仅仅是有些印象。”
“每有一个婴儿诞生,若能得到他们的“邀请”,都需要在六岁那年前往此地。”姜程叹道。
“可是……”风延低下小脑袋,病弱的面颊上似是有些疑茫:“大师伯他……并没有说过……”
“是啊……”姜程轻叹道:“爹……也是为了你好。”
在怀中摸索了一番,他那徐徐张开的五指间,便滑落出一块缠着金线,刻着奇怪花纹的玉佩。
玉佩映入眼目,风延的心尖仿佛是颤荡了一下。他盯着那个奇怪的花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