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蕉江上的众人讨论宁不去向的时候,在遥远的北盘和南郑国的交界山脉,一大堆积雪正携带着一片茅草从茅草屋顶哗啦一声滑了下来,重重地砸落在檐下。
“哎呀,怎么又掉下来了?”
屋里头很快就跑出一个身穿粗制皮裘的少女,只见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头相当高挑,乌黑的头发像男子般高高的束起,额上则系着一条寸宽的葛布条。她的皮肤虽有些黝黑,不如寻常女子一般白皙,容貌也很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鼻子也十分高俏。
少女跳过雪堆,往屋顶看了看,马上又跑了回去。
须臾间,就扛了一条梯子出来,靠着屋檐猴子般迅速地爬了上去查看了一下,又迅速地溜了下来,找了根叉子,三下两下地叉起地上的干草甩了甩上头的积雪,然后单手举着又蹭蹭蹭地上了梯子。
“我就不信了,我得了阿爹的一身真传,连老虎都敢猎,就偏偏修不好这破屋子。”说着,将干草一甩,熟练地爬上了房顶,开始重新铺干草。
正铺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一个面容犹如冰雪俊美同时又冰冷的少年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少女顿时裂开洁白的牙齿一笑:“你怎么上来了?你身体还有点虚快去休息,这点破草,我一会就搞定了。”
少年看也不看她,修长的手指抓住一捆干草就开始默默地工作起来。
少女早已习惯了这个不知名的少年的冷漠态度,也不以为意,见他动手,便只好任由他帮忙,心里还寻思着要是他铺不好大不了等会自己重新铺一遍。毕竟他现在虽然穿着自己阿爹的衣服,可她发现他的时候他却是一身锦衣,料子舒服的她这辈子都没有碰过,一看就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人,哪里可能会这等粗活,他来帮忙,应该只是为了自己的救命之恩吧。
可是没一会,少女就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动作看起来虽然生疏,等一铺出来却明显地比自己密实,她好奇地拉了一下其中一束,居然发现扯不动,不由惊奇地又大叫了起来:“哇,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啊!哎呀,你是怎么弄的呀?让我看看……哈哈原来这样呀,来来来,索性你帮我把那两块也重新铺一下好不好?我怕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又滑下来了。”
少年还是没有看她,不过忙完了这一处,却自动地走向了少女所指的另一处。
少女顿时笑得更加开怀,也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等补好了两处,少女又心血来潮想要把屋顶全部修一遍。少年也不埋怨,只是埋头干活,两人齐心协力,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屋顶全部修缮了一遍。
“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来擦擦汗吧?”少女自己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把满头的大汗,却掏出干净的帕子想要递给少年,可一看少年的脸,不由愣住,“咦,你怎么一点汗都没有呢?”
少年旁若无人的拿了叉子,走到梯子旁,手一撑,就飘然地落下了几阶下了地,少女立刻像跟屁虫似的跟了下去,口中犹自嘀咕:“真奇怪,要不是那天见你出过很多汗,我都差点让人以为你是个雪人了,也不对,雪人遇到太阳也是会流汗融化的,唔,瞧你这个样子,又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像是石头刻成的才是,不过,就算是石头也肯定是最好的玉石。”
少女一遍叽叽喳喳着,一遍轻而易举地扛着梯子也进了屋,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头发上还留着一根干草,随着她的走动,可笑地一抖一抖。
“中午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呀!要不就野山菌炖鸡汤,再做几个香喷喷的大馍馍好不好?”
她叽里呱啦地几乎一直说个不停,嘴巴几乎就没有停过,那少年却像是耳聋了一般,一如既往地坐在支开一半的窗前,将背影留给少女,沉默地遥望着外面,也不知道千遍一律的雪景有什么好看的。等到少女一个人忙里忙外地烧好了晚饭,将鸡汤和馍馍都端到桌上叫他吃饭,才机械地站起身走了过来。
“日子过得好快哦,明天就又是大年三十了。喂,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比如像步步糕甜卷饼啊什么的?我的手虽然笨些,可也多少会做几样,我阿爹在的时候,常常夸我做的很好吃呢!”
吃饭的时候,少女照例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唠唠叨叨着自吹自擂,少年却像对面根本没人似的,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就起身转入隔壁的屋子,望着他的背影,少女脸上的灿烂很快就垮了下来。
为什么她说得口干舌燥,他还是一点反应都不给?难道是他嫌弃她太罗嗦了吗?可是如果他真嫌弃她,为什么明明身体已经好了,却还不离开,情愿呆在她这简陋的破屋里?
难道你真的希望他走吗?心底有个声音问。
不,当然不。
她一下子惶恐起来,随即又立刻沮丧,可是,她留得住他么?她是雪底的泥,他却是天上的白云,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资格么?虽然是她救了他,可是,对于她来说,他却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和幸福,尽管这个幸福也许会很短很短……
呆望了半天门口,少女才勉强地打起了精神,起身收拾碗筷。只是往日的利索,此刻却变成了懒懒的磨蹭,一只碗被抹布擦来擦去,擦的毫无半点污点依然犹自不觉。
“谢谢!”忽地,身后传来一个平静中犹自带着一点儿冷冽的声音。
少女的眼睛陡然发出亮光,欣喜地转身,触目的却是一片耀眼的白,那个一直穿着她阿爹旧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他自己的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