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池学过兵法,武艺也颇为精湛,善使钩镶,据韩昙说,在周边几个乡里颇有名望,好事青年称其为“韩家之磐石”,大约是夸赞他一旦使出钩镶的精妙招数,便稳如磐石一般。
韩昙不善于武事,却写得一手好飞白,飞白书乃是现在正在江南寓居避难蔡邕蔡伯喈所创,字如枯笔所写,笔画之中留有丝丝空白,显得尤其灵动。这种书法七八年前刚一草创出来,顿时风靡天下,不过写得好的不多,韩昙就下过许多苦功,得了蔡邕五分精髓。
荀续将他们两人辟为从事,韩池为城门吏,韩昙为书佐,都带在身边,当个体己人。
至于最后的凌家,家主凌蕤是个好好先生,私底下被人称为“六折先生”,什么事情都只做六成,面上的功夫却十分圆满。荀续与他打过一次交道,求了他的签名,有与他说了钱粮之事,凌蕤连连应诺,荀续知道他小门小户惯了,也不故意提具体的数字,两个人嘻嘻哈哈喝了一顿酒,荀续便功成身退。
出了门,韩池忽然道:“荀君,凌家家主是个无所作为的,不过凌家的晚辈中有一个颇有手段的小子,是个游侠,长年结交郡县中的轻侠,仗义疏财,颇有名望。”
“哦?凌家还有如此的麒麟儿?阿兄不妨说说。”荀续对于人才永远都极有兴趣。
三国乱世,留下姓名的几乎没有一个不是人杰,纵然是那些失败者,在当时的年月何尝不曾叱咤风云?还有许多同样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才,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没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但是若给与他们足够多的机会呢?
荀续坚信,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可以做到野无遗贤,而这些人才往往能够成为撑起一个庞大势力的最重要的根基,跟这个时代最大的不同在于,人们往往注重名望很高的五经博士或者游侠义士,荀续注重的则是全方位的人才,他的麾下有商人、工匠、老农、蚕妇、裁缝还有医师,这些人都被他恭恭敬敬地奉养在庄园内,在未来,他们将是他安身立命建功立业的基础。
游侠,也同样有许多人才,荀续一样不敢轻易放过。
“此人名叫凌钊,字公角,三岁习武,十年有小成,十五年有大成,于是搜罗市井之中的闲汉,将他们编组起来,在集市之日专门收取各家摊贩的平安钱。”
荀续瞪大了眼睛,怪叫道:“保护费?”
“什么保护费?”韩池想了想,道:“好像说是保护费也没错。他们收了平安钱便保卫这些小摊小贩们平安,但凡是有轻侠、衙吏或是豪族纨绔有欺压之事发生,他们必然出来主持公道。因而在乡市之中颇有名声。他平常并不住在凌家大宅中,而是在南市寻了一处临街小院,寻常时节便打熬气力,开了市便带着人四处游荡。”
荀续摩挲了一下刚刚长出一层绒毛的下巴,哈哈一笑道:“有点意思,是个人才。”
简直就是架构地方社团的奇才啊,生在香港就是一个铜锣湾话事人。
荀续问韩池:“这位凌公角手段如何?你与他交过手么?”
韩池摇摇头道:“不曾与他动手,不过我见过他出手,大约我也未必会输他。”
武人永远有武人的骄傲。
“他使什么兵刃?跟谁动过手?”荀续好奇起来。
韩池略微有些尴尬地看了荀续一眼,道:“跟荀君的族兄荀玘等人动过手。他使的是钉钉狼牙棒。”
荀续“嚯”了一声,忍不住笑道:“狼牙棒?这么够劲的玩意儿,荀玘那个绣花枕头有的受了。”
韩池想到当时的荀玘险些尿裤子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荀续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现在正是开市的时候,想必他就在南市。只可惜我这边还有些琐事未处理完,这位市井大侠,恐怕得几天之后再见了。”
“嗯。”
带着韩池溜溜达达回到县衙,正好见到杜佑手上握着一柄环首刀准备出门。
“咦?大兄,这是要去哪里?”
“阿续,你来得正好,刚刚有人来报信,南市出事了,我见你不在,便只好放一放手头的事,去看一看。”杜佑一见到他,松了一口气道。
荀续笑道:“说什么来什么。我跟明渊正说着要去南市看看,想不到事情就来了。大兄你忙你的吧,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也好,市井小民,多有不懂法纪的粗汉,你行事多些谨慎。”
“大兄放心,小弟去也。”
两人双马,匆匆赶到南市,远远便见到围满了人。
韩池打马上前喝道:“县尉荀君到了,速速闪开道路,让我们处理。”
围观人群闹闹哄哄地闪开,荀续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韩池道:“带马不便,你在此守着,我自去便是。”
“诺。”
荀续走到里面,这才发现里面对峙的有两伙人,一边三个,一边五个,人少的一方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年轻壮汉,手上端着一条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丈八蛇矛;另一边是个布衣矮壮大汉,满脸络腮胡须,抱着胳膊,他身边一个瘦高个抱着一支一人多高的枣木狼牙棒。
手持丈八蛇矛的年轻人长得颇为白净,颏下微微蓄着一些胡子,此人性格看上去颇为急躁,吼道:“喂,吾说你到底打不打?要是不打了,吾还要有急事要去找个好朋友。”
布衣矮个子冷笑道:“我见多你这种富贵纨绔了,当街打人,你就不想想你一条长矛施展开来,两边的摊子还怎么做买卖?不用着急,等老邓收拾完了他的豆腐摊子,你家阿翁一棒送你了账。”
年轻大一抹胡子,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家翁翁等你!”
他声音极其洪亮,张嘴大笑,声震屋瓦,一口幽州口音让荀续几乎在瞬息之间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张飞!
数月之前,荀家有位旁支,也是荀续的好友,名叫荀巨伯。他是一个远游家,相当于现在的旅行家,天南海北都有朋友,常年走在访友的路上。这一回他打算走一趟辽东,去看看塞外的风光,是否如荀续不经意间透露的那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一般辽阔壮丽。
荀续便托他带了几封信去,说若是有机会,帮忙打听几位朋友,其中就有幽州涿郡人张飞。里面也没写什么重要的,大义就是我是颍川荀续,喜欢交朋友,从几个周游各地的好朋友口中辗转听到了你的大名,十分钦慕,若是不嫌弃,请来颍川郡颍阴城高阳里,荀续在家功候大驾。
他也没打算真有什么用,以来信件分散,地址又十分不清楚,纵然荀巨伯行事十分认真严谨,却也不一定能否找到他们,就算真的找到了,人家凭什么看到一封信就这么巴巴地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