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续对于这种事素来都是抱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态度,转眼数月,他都快忘却此事了。
没想到,这一回在南市之中竟然遇到张飞!
荀续突然哈哈大笑,将市中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道:“张飞阿兄,凌大哥,小弟颍阴县尉荀续荀承若,向两位讨个人情,这烈日当空的,先停一停打架,我们先到酒桌上分个胜负可好?”
张飞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荀续,奇道:“你便是荀家之宵练?”
“若非是吾,颍川之地,谁还知道张大哥的威名?”
张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荀君莫要笑话吾了,吾哪里来的什么威名?”
张飞回头对凌钊道:“这位兄台,吾先前所说的好友便是荀君,既然荀君有言,吾与你之战便先行撂下,可敢与吾到酒肆一拼?”
凌钊一皱眉,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凌某收了诸位街坊的钱财,便不可不与你计较这马踏估衣之罪。也罢,你既然是荀君的朋友,凌某就等你与荀君蓄旧之后,再与你计较。此事不了结,恕凌某无礼,谢过荀君好意。”
估衣旧时旧衣服,因为穿不上了或者是家中缺钱了,将衣服洗晒干净,上街典卖,旧时多有,现代人生活好了,都见不到了。
张飞圆睁豹眼,怒道:“你以为你家阿翁怕你不成?荀君好意,你也敢忤逆?”
荀续一皱眉,连忙闪身来到二人中间,一手拦下张飞,一边向凌钊道:“凌大哥,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理?”
“简单,赔偿、道歉、挨一顿揍涨涨记性。凌钊行事,从来如此。”凌钊道。
“够胆!”张飞将长矛猛地一顿,脚下青石板竟裂成数块。
荀续拦在他的身前道:“张家哥哥从幽州不远万里而来,只因我一封书信。”
他这一句话出口,凌钊等人也不由得高看张飞一眼,身后有个轻侠忍不住高声赞道:“好汉子!”
年轻人,好面子,得了荀续和对手的一句称赞,张飞忍不住自矜一笑。
荀续又道:“现在张家哥哥既然到了颍阴城,那么他就如同我荀续一般无二,他的事便是我荀续的事。马踏估衣,可伤了人?”
有好事的旁人出言道:“伤人倒是不曾,不过是位年轻的妇人,受了惊吓,现在还在啼哭不止。”
荀续点点头道:“那位嫂嫂何在?”
众人分开一条道路,一个荆衩布裙,二十余岁的妇人臂带黑纱,坐在路边默默啜泣。
荀续连忙走上前,深深一躬,取出一袋银钱递过去道:“阿嫂无恙否?荀续代我张家哥哥向阿嫂赔礼了,这里有些钱,权作赔偿,如有不够,尽管来寻我。”
他顿了一顿,把目光投向这妇人的臂纱,又道:“阿嫂可能蒙受了不幸?荀续多嘴一句,还请节哀顺变,若是生活有什么困难,只管和在下说,荀续一定尽力襄助。”
张飞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拍拍荀续道:“荀君,莫要如此,吾赔偿他便是了,你何必这般低声下气?”
荀续摇摇头道:“我向她道歉如何能说低声下气呢?你看你高头大马,锦衣华服,再看看她,荆钗布裙,生活艰辛,更刚刚遭受了不幸,出来典卖旧时的衣服还被你惊吓了一番。人当有恻隐之心,这便是孔圣人所谓的‘仁’啊。我辈虽然不肖,但是对于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始终还是要努力去做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张飞喃喃地反复念了几句,突然敛肃容貌,正了正头上的武冠,一躬到地道:“敬受教矣!吾,幽燕之武夫,偏僻之鄙人也,从来不曾听闻过大道,今日才得窥中原衣冠。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他向那妇人作了一揖,恭恭敬敬道:“这位阿嫂,吾张飞向你赔不是了,你若是心中不服,打也打得,骂也骂的,吾老张绝不还手。”
那妇人吓了一跳,都不敢说话了。
荀续道:“还请阿嫂原谅。”
妇人连连点头,声若蚊呐道:“小奴多谢荀君。”
她收了荀续递过来的钱,手上一沉,连忙道:“荀君,要不了这么多。”
荀续道:“且拿去用吧,就当做荀续借你的,生活不易,度过这一关,慢慢再还也不迟。”他嘻嘻一笑道:“荀续的家就在高阳里,想必阿嫂也认得,不虞还钱的时候没人来领。”
那妇人长跪谢了荀续,再拜走了。
凌钊走过来,躬身一礼道:“凌钊适才无礼了,还请县尉大人见谅。”
“凌大哥何来此言?你乃是乡间的义士,我素来十分敬慕的。”
凌钊摇摇头道:“凌钊也是粗人一个,从来不曾相信什么以德服人的说法,一直以为那都是书生的迂腐浅论,今日看到荀君,方才明白荀君的德行。请受凌钊一拜!”
他一跪下,身后的五个轻侠也跪下来,周围的一群看客也纷纷跪了下来,张飞四处看了看,也跪下来。
凌钊道:“惟贤惟德,能服于人。多谢荀君教诲!”
“惟贤惟德,能服于人,多谢荀君教诲!”
荀续也跪下来,回拜道:“诸位皆乃淳朴义士,荀续敬重!”
相互拜了一拜,荀续将张飞和凌钊扶起来道:“二位,虽然与荀续乃是初逢,可是我这心里啊,就像是看到认识了一百年的好朋友,若是二位不嫌弃,我们共谋一醉如何?”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