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就曾经对社会有过建树——”</p>
“她很坚强，你把她最优秀的都承袭了。”</p>
彦玲轻轻摇一摇头，“未必，其实我在许多方面跟妈妈都不同。我从不相信未来，更不相信明天比今天好，一个人应该脚踏实地，不要空想望，不要虚度每一天，这才孕育着——怎么呢？——你理想中那些，美好企望。”</p>
吴峰叹息，社会太广大，常常辜负一个人是有的。于是便不语了，轻轻闻着怀中的花。</p>
“你信命吗，吴峰？”她将头发抛来抛去地梳，那动作优美轻盈之极，斜望吴峰一眼，问。</p>
“你信？”他没有答，反问她一句。</p>
“如今不信了。”她甜甜地笑，“命不过是，人们在百无他求之中为了获得某种心理平衡而虚捏出来的。我也不再耽于幻想，不再沉缅于什么报应，对不幸和欢欣都力求应付裕如。只是有一，我已经一改过去那种逆来顺受，开始学会用一种方式去开拓生活的路。”</p>
“你真正是一位叛逆女xìng了。”</p>
她并不理会他的赞美。“倘人生允许再有一回选择，来世我一定选择男人做。”</p>
她见吴峰怔怔地望自己，便又，“我虽不能忘记过去的不幸，但对那造成我不幸的人我总给予原宥。”到这里，她扭身坐下。</p>
吴峰倒给她一杯茶，她默默接过，轻轻润了一口，四周静悄悄地，阳光和煦地照进来。</p>
“当我从东北飞回故乡，我哭了，也不知是喜，是悲。我只恨不能，沿着熟悉的路径去寻觅童年的足迹，留给我最深刻记忆的，既非不幸，亦非曾经的荣耀，而是那不可多得的童年。它像金子一样珍贵。”</p>
“在我一生中，给予我真正幸福与快乐的是我的童年，是童年那件件引人入胜的往事。人的生命要能回复多好……真那样我一定把我的童年再美美重现一回，便是满足。”</p>
“人生对于我实在不公，我想得到的从没有得到。但我并不因此放弃追求。命运的折磨，使我再不敢轻信，我惆怅。父母既赋予我生命，我为什么悲观厌世？人生短暂，我要用自己的辉光照亮自己生活的路。可否这样，我已经战胜了过去的我？”</p>
“当我和你从地狱的边缘爬回阎浮世界，我才体会生命的珍贵！在生存的yù念面前，一切的魔障与不幸就都算不得什么了。是的，生活里美好的时rì毕竟多些，尤当你专注于一个事业的时候。”</p>
“‘愿望是地个生命，淡漠是半个死亡’。我读过纪伯伦的《沙与沫》，唯这句唤起我重新生活的勇气。假如允许补充的话，我以为还需有一热情。只有把热情灌注进生活里，人的生命才显示出价值。创伤、不幸、不公、冤屈，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要我曾经有所失，那不过是我的昨天。我还是我，失却使我成熟，获得令我幼稚。由此来看，失去的未必不有教益。人是应该有所追求，那就是今天、今天、今天……”</p>
“我祝贺你，祝贺你的jīng神与生活升华！”吴峰真挚地，把那束象征圣洁爱情的花献给她，献上自己的一片爱心。</p>
吴峰直勾勾地望她，“我有个的要求。”</p>
“……罢，可你知道我是不会给你什么的。”</p>
“我们去看卫萍，好吗？”</p>
“呵！”她莞尔一笑，“这个要求为什么不呢？早该如此了呀，吴峰，我陪你去！”她把花束轻轻闻一阵，“送给她，好吗？”她的笑很真挚。</p>
吴峰听她此言，遂从她手中要过那花，郑重地插在了花瓶里。</p>
彦玲见了，很是激动，一时不知什么好。他的意思很明了，但她知道不可能，虽此她并没有阻拦他，因为谁都有自己一个美好的希望，并希望获得满足，吴峰却像完成了一件伟大事业似的，长舒一口气。彦玲先是目光游移不决，最终还是：</p>
“我记得我和你初识时曾过的，现在我仍坚持这个看法，——我不希望看到你在将来的生活中后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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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我想我也该告诉你我的xìng格了，但凡决定了的事我从不后悔。”</p>
他既严肃又热烈地追寻她的目光，很喜欢她这副值得称道的弹xìngxìng格，她容忍、豁达、仁爱，这xìng格造就了她生活中极大的可塑xìng，心灵跟容貌一样美。这样的女xìng，生活里不可多得，她又纯洁、善良、与世无争，残酷的现实中她遇到种种厄难，心灵几经受创，都仍不失却善良的天xìng。</p>
“你看过马克思在评判欧仁·苏的著作中的玛丽花时过的一段话吗？”他用灼灼的目光望她。</p>
她轻轻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p>
“‘她之所以善良，是因为她不曾害过别人，她总是合乎人xìng地对待非人的环境。她之所以善良，是因为太阳和花给她揭示了她自己的象太阳和花一样纯洁无瑕的天xìng。最后，她之所以善良，是因为她还年轻，还充满着希望和朝气。她的境遇是不善的，因为她给她一种反常的强制，因为它不是她的人的本能的表露，不是她的人的愿望的实现，因为它令人痛苦和毫无乐趣’。”</p>
吴峰罢，显得非常激动，他把它当作对她最恰如其分的最最美好的写照，他在这话时，她闭上了美丽的眼睛，眼角里噙着闪亮的泪珠，但她强制着没有让它滴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