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这种事,自然不是只“想”就行了。
要杀谁,怎么杀,能不能杀……都要细细梳理,从头打算。
首先是要杀谁——这个问题倒不怎么需要思考。
两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白飞鸿的脑海中。
殷风烈。
陆迟明。
一想到那两个人,白飞鸿便下意识将手抵上心口,对抗着那股莫名的锐痛,手指一根根紧攥起来,用力到骨节发白。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有一丝好笑。
也许,女人伤心到了极处,总是忍不住要笑出来的。
人一辈子总难免爱错几个人。
可错到她这般地步,未免也凄惨得有些可笑了。
她这一生只爱过两个男人,结果,一个灭了她的宗门,一个杀了她本人。
毫无理由,没有解释。
仿佛所有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不曾存在过,一切的缱绻缠绵、柔情蜜意全都是假的。
他们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毫不在意,衬得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愚弄,只有她蠢到动了真心,居然什么都信了。
多么可笑,又凭什么?
她想,笑着想。
总有一天,她要提着剑站在那两人面前,亲口向他们问一句为什么。
“怎么在发抖?”
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白飞鸿回过头去,迎上男人担忧的目光。
她的养父……这辈子应该是名至实归的继父,闻人歌。
“有点冷。”
白飞鸿强笑一下,找了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她的目光在闻人歌面上一错而过,这时的他还很年轻,还没有她记忆中被风霜催白了鬓发的老相,看着倒让人有些陌生起来。
至于他目光中那种略显直白的担忧和关怀,更是让白飞鸿浑身不自在。说到底,上一世自娘亲死后,闻人歌就再没用这种目光看过她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恨她的。
白飞鸿望着自己的指尖,有些茫然地想。
——他应当是恨我的。
十岁那一年,魔修找上门来的时候,母亲要不是将保命的法宝留给她,也就不会惨死了。
心爱的女人为救一个拖油瓶死了,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男人不可能不恨她。
事实上,那么多年来,闻人歌虽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的师父,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点好脸色。他尽可能不见她,见了她也只问些功课上的事情,他待其他的弟子都很和善,唯独对她严厉得堪称严苛,不管她如何努力也得不到一句夸赞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然而,也是这个人,在妖族来袭的那一晚拼了命地杀到她身边,从妖将手中救下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她带去低阶弟子避难的密室,用自己的血打开封门,将她推了进去。
就算是到了那种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半身浴血,白骨支离的男人只是沉默着注视她,她也回望着他。那时她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他用最后的灵力拉下封门,巨石轰然落下,就此隔断了生死。
等到陆迟明终于把她从那个石窟中带出来时,她看到的只有抵着封门的……被啃食殆尽的一具白骨。
父亲到死都握着他的剑。
白飞鸿抬起手来,无声地扪住了自己的脸。
她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特意赶回来救我,为什么从来不肯让我喊你一声父亲,为什么到最后也什么都不和我说……她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他们父女面对彼此的时候,总是无话可说。久而久之,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塞住她的喉咙,越是想要开口,越是觉得字句苍白无力。
更何况,白飞鸿知道,她真正想问的人并不在这。
“难道那魔修伤到了你?”
闻人歌见她如此,便走向前来,替她把脉,片刻之后,他紧蹙的眉头方微微一松,提笔便要去写方子。
“是受了惊吓……我先给你开一副安神汤,等明日启程回了昆仑墟,我再去苏师兄那讨些清心丹。”
他想了想,又从方子上删掉了两味药材,换成了枇杷和甘草,似乎是觉得小孩子怕苦,特意换了比较甜的草药。
白飞鸿看着那张药方,忽然想起……过去似乎也发生过这种事。
那时候魔修打碎了她的经脉,魔息侵染到她的五脏六腑之中,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先生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料着她,不知道用了多少珍贵药材,才重新续上她的经脉,将她身上的魔息拔了个七七八八。
她那时年岁太小,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先生喂给她的药总是甜甜的,算是漫长病痛中难得让人期待的事。
于是,她也忽然能够开口了。
“我娘她……先前想用你留下的法器保住我,自己一个人拖住那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