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月,阮戎韺举家来襄城任职,烨帝特意将襄城行宫西南角的一处别院拨给瑞宪长公主留作府邸。从皇后处离开后,惠贵嫔只携了她的内侍玉婵,直接去往瑞宪长公主的住所。
“臣妾贵嫔林氏恭请瑞宪长公主万安。”
“妹妹快起来,不必多礼的,”说着瑞宪起身扶起惠贵嫔,“这里又不是紫微宫,无需这般见外,快过来坐。”一面拉着惠贵嫔坐到桌前,一面将桌上的食盒往她跟前送,“这还是上次日成回来的时候,冰華托他给带回来的杨梅干呢。”
“谢长公主。”
“日成是个有心的孩子,从滇州最南边的军营回来,还不忘冰莘爱吃鲜花饼,特地跑去越西,又是糕点,又是牛干巴,仔仔细细给带回来了,便是他马不停蹄的也得两个来月才能回来的吧,这些吃食真是样样没有差池,真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一听此言,惠贵嫔即刻起身,竖礼恭敬道:“实在是日成给长公主添麻烦了,待臣妾日后见了他,定当嘱咐再三,也请长公主转告世子,代臣妾严加管教。”
瑞宪并不看她,自顾自的嗑着榛子,漫不经心说道:“想来你身为嫔御,久居深宫,又不能时常得见天颜,前朝的事,你是一概不知的。也罢,告诉你也无妨,你别往外说便是了。”说着将榛子仁放进嘴里,随手拍掉手上残留的榛子壳,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娓娓道:“日成不在滇州了,听闻眼下漠西又有异动,他很有可能是被皇兄调去宁州了,所以,极是有可能跟着西凉钧天部军到边地去的。”
“是,臣妾从来不知这些的,又如何往外谣传呢。”
听不到惠贵嫔的说话声有任何变化,瑞宪心内甚是气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日成,他自幼在外,身边不乏暗卫相护,他又精通奇门遁甲,武功更是大靖屈指可数的高手之一,什么场面都能化险为夷,枪林箭雨不足为惧,这次也不例外,绝不会有事的。”
如何听不出瑞宪的不怀好意来,惠贵嫔镇定自如,依旧屈身含笑道:“借长公主吉言,日成必不负圣恩,完满得胜凯旋。”
瑞宪睥了一眼惠贵嫔,故作姿态,“那就劳烦你下次见了日成,替我把话带到,让他安心为国尽忠效力,切莫分心以免惹皇兄不悦,到底他肩上担着重任的,不好让冰莘耽误了他。”
“长公主的话臣妾谨记在心,不过,县主上次在臣妾处落下了一对耳珰,长公主替臣妾交还吧。”
看惠贵嫔不紧不慢的从耳上取下耳坠放在桌上,打眼一看,正是世宗当年赏给和淑皇太后的岫玉打造的那对耳环。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因冰莘满了十五岁,和淑皇太后便将此以及笄之礼送给了她,让她留着做嫁妆的。
瑞宪强压着心头的气,咬牙切齿道:“惠贵嫔素来是明白人,如此,甚好。”
看瑞宪的脸色越发难看,惠贵嫔忙不迭的请辞,“臣妾来此便为这事,既然已了,那么,臣妾告退了。”
玉婵紧扶着惠贵嫔跨出门,只觉得手里握着千斤秤砣一般,她不敢去瞧惠贵嫔的脸色,忍着疼,想要以此为她分担几分。不过从正房走过穿堂,行至大门,百余步而已,却仿佛翻越千山,横渡万水。
走下垂花门前的最后一个台阶,玉婵试图想要松一口气,蓦然只听院内骚乱了起来。
“二小姐呢?我叫你们看紧她的,人呢?”
看瑞宪质问自己,冰蕊不敢言语,不由得看了一眼身边的莺哥。莺哥壮着胆子上前,“回禀长公主,慧哥姐姐只是说二小姐去羲家探望睿王。”话音未落,便受了瑞宪一掌。
莺哥不敢迟疑,扑跪在地,两耳嗡嗡直响,隐隐听瑞宪训斥道:“亏你也想得出来,睿王远在东都,你信她胡诌,当我也如你一般无脑吗?来呀,把这丫头给本宫拖出去乱棍打死!”
莺哥连连求饶,“长公主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啊公主”说着扯了扯冰蕊的衣角,低声哽咽哀求道:“三小姐救我,救我!”
“娘,莺哥也只是道听途说,姐姐犯错,与她有何干系?而且,大嫂正在孕中,家里可不好见血的!”
“今日看在冰蕊的面子上,姑且饶你这次,还不快滚。”
“多谢长公主开恩。”
瑞宪不理冰蕊主仆,气急败坏的对着院内看热闹的众人,厉声嚷道:“去,赶紧去给我寻人!逮到慧哥直接给我杖毙!”
藏身于瑞宪长公主宅院前的凌霄花架下,凌君眼瞧着玉婵搀扶脸色青白的惠贵嫔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去,再看七八个护院手持长棍,腰别短刀,急三火四的蜂拥出门,又略等了半刻,见四下里无人,方才松了口气。随即转头对着慧哥急道:“赶快叫她回去啊,别闹了。”
慧哥一脸无辜,淡然自若道:“清越县主去羲家看睿王了。”
凌君一愣,“你怎么也跟你家小姐一样喜欢诓人呢?此事非同小可,不兴大肆宣扬的。”
看慧哥对自己咧嘴傻笑,“夫主,奴婢真没骗您,县主临走前就是这么吩咐的。”
“你”凌君不敢大声责怪慧哥,很是无奈问道:“她什么时辰走的?”
“丑时。”
“什么?!”
凌君大惊,一时回想起昨夜子时前从羲家回行宫,奉命前去皇后住所回禀景明的情况。皇后得知后,便令李义德前去给留宿于嘉贵妃处的烨帝送信。自己同随李义德从皇后处一道出来,顺便嘱咐李义德不得声张,暗中行事,不想竟被冰莘撞了个正着。于是,她借此“威胁”起来。
“堂兄若不想姐夫的事流传出去,那就把林日成的去处告诉我。”
“你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呀,你不是知道吗?”
“我要更确切的。”
“海西省滇州朱雀军炎天部将军阮冰華之副官参谋林日成。”
“他并未在滇州。”
凌君故作惊诧,“怎么可能?他自我回朝之后一直跟着你哥,从顺州转战滇南,已经四五年没回京了。”
“不知是这紫微宫的禁军护卫统领不甚好当呀,还是你沉浸在昕姐姐有孕之喜中无法自拔,也罢,既然哥哥的记性极差,我这当妹妹的提醒一二也无不可。四月中旬,东宫次子满月喜宴,他亲自接我进京的。”
“是吗,这小子,怎么回京还不跟我说一声呢,真是的。”
“你当我很好忽悠是吧,虽然他始终并未露面,但以昕姐姐的能力,你们不会一无所知的。就比如年前,为报当年姐夫受伤之仇,他替她了结塔娜郡主的侍女文竹,怎么,这事芸姐姐不知,君哥哥你也不知吗?”
冰莘这杀手锏让凌君始料未及,无从招架,“此事你从何知晓的,他必不会轻易透露分毫的。”
“于我而言,这些无关痛痒的人事,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应该得的报应罢了,我听了也自当没听到一样,是以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冰莘底气越来越足,对凌君步步紧逼,“我还有一件连昕姐姐都探不到的辛秘,是对解开姐夫这次久病谜团大有裨益的,不知哥哥可愿与我交换?”
凌君再无防备,败下阵来,“日成从始至终都直接听命于父皇,行踪皆为机密要务,这次他回京实在意外,昕儿又在安胎,暂无暇去探听宫中的事。是以我无从所知,恕无以相告。”
“他没有送我回来,自然也不会回滇州去。那舅父近月可有什么烦忧的朝事?平时太微宫那边都是谁来的最多?”
“并未见父皇为何事苦恼,倒是兵部的人来得比较勤些。”
“兵部,”冰莘若有所思的笑了,抬手拍了凌君手臂一下,“多谢!”
见冰莘这便要走,凌君急忙拦下,“哎,你这是过河拆桥吗?你自己说要交换的,赶紧的,拿出来。”
“他是没有亲自送我回来,但是福寿替他送我回来了。”
凌君打断冰莘,恼道:“既然福寿来了,你何必还在这里诓我,套我的话,你直接跟着他不就好了?”
“福寿压根就没有直接去追他,而是去了一趟越奚医馆,然后就返回靖城了,之后我便无法掌握他的行踪了。想来是他在宫里得了什么东西需要越大夫检验吧,至于能从什么地方得到什么东西,又值得他让福寿跑一趟襄城,自然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回过神,凌君对着慧哥道:“走吧,我设法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