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哭声、呼喊声,宿舍里顿时乱成一团。我们从床上翻下来,朝张雪萍拥过去,那个最早带头排斥她的姑娘夺下她手中的刀,也划伤了自己的虎口。
我们抱在一起,哭作一团。那哭声里到底有什么,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有弄清楚。
恐惧、惊吓、惭愧,还是内疚?
张雪萍没有哭,她冷冷地望着伤口,脸上毫无表情,甚至没有看我们一眼。
从此,张雪萍再也不跟我们说话了,也很少见到她笑。
没过多久,她就失踪了。
高二快过去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张雪萍去了四川见网友,说再也不回来了。
很快,紧张的高三到来,我们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我们的沉默一日多过一日,仿佛那个春天里的故事从未发生过。
张雪萍成了我们的青春伤口,我们不敢触碰。
我知道,我们的青春提前结束了。
很多年后,我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因为某些奇怪的原因,我被几个姑娘排挤。
到了午饭时间,她们彼此唤对方“亲爱的”,然后勾肩搭背去新开的小店,走到我面前则会客气地说一声:“麻烦让一让!”
每天,我从会议室到茶水间,从办公桌到卫生间,总是感到背后有一阵细微的灼烧,它并不迅猛,而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过程,像长了触角般,通过皮肤探到更深处,把我的自尊烧出一个个小洞来。
那些细微的瞬间,让我想起了2004年春天的张雪萍,她站在宿舍中间,右手握着水果刀,左手的手腕渗着血,眼里无光。
那一刻真漫长啊!每个人大概都要走好多路,认识好多人,经过生猛的成长,才愿意直面青春里的灰色经历,以及当时自己的狭隘。
这段被蒸发掉的青春,就像一根嵌入掌心的细刺,看不见,不致命,却生疼。
未成年时,我是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个,是无声的匕首中的一把,是群体冷暴力中不起眼的一分子;成年后发现,原来我也这样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被无声的匕首刺中,疼却不知道对谁说。
到如今,我偶尔也会想起那时的张雪萍,十六七岁,一夜一夜坐在宿舍的阳台上,看着夜色,多寂寞啊。
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社交对她来说,像一道巨大的屏障。她局促,不知所措,站在河对岸疯狂地呼唤着我们,甚至拿难堪的过去取悦我们。
而我们,因怯懦、狭隘,只愿做隔岸观火的看客。
上个月,有老同学建起了高中微信群,将我们这些散落天涯的人,再次连接起来。
打开微信,里面的大部分头像我都不认识了,更改成真实姓名的,我能记起来的也寥寥无几。
可我一眼就认出了张雪萍。
走过万水千山,到了这样的时候,反而更无话可说了。
听人偷偷说起,她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到了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