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敏走到护士站要病历，没要到，回头找姚爷说：“他们不给，说主治医生，没主治医生同意，不能给。”</p>
“主治医生呢？”姚爷问。</p>
“他们说他今天不在，出差了。”陈玉敏答这个话都心惊胆跳的。直觉里，她益发以为姚爷的话是对的。眼看着给姐姐动手术的医生一直说不在。</p>
“怎么办？”陈玉敏问，害怕的目光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她姐姐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p>
“我看，这个事不能拖。她这个脚再拖下去要截肢了。”君爷道。</p>
“截肢了，也就没证据了。如果这真是有人一手策划的，太——”姚爷简直没法相信有这样的大夫。</p>
事实上，人在做了错事的时候，首先第一反应，也就是把自己错误想方设法掩盖掉。或许，对方并没有想过让陈玉溪截肢，但是，他们有可能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处理办法。</p>
“我得打个电话让孝义过来。”君爷当机立断，他们两个在骨科方面都算不上是十分擅长的专长，相反，陈孝义在读专科时就是读这方面的。</p>
陈孝义接到君爷的电话后，第一时间搭乘飞机往这里赶来。同时间，姚爷他们必须解决与医院的沟通问题。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医院这种逃避的态度，是比抵抗更可怕，每一分拖延的都是病人的生命。</p>
“拖字诀，一些部门和单位的制胜法宝。”君爷冷冷地不予置评。作为军人，作风干脆利索是本质，忒讨厌搞拖的人，忒憎恨推卸责任的人。</p>
姚爷无奈，这里终究不是他们的地盘，幸运是先与姚子寒打过了招呼。走到一旁与今身在工地的姚子寒通话。</p>
“有这样的事？”姚子寒听着很震惊。</p>
“他们拖延时间，是想另去找专家，还是说怎样，现在不得而知。可如今病人是拖不起了。劳烦你，找个能和他们疏通的。”姚爷措辞较为委婉，要是在他的地盘，直接找部门领导杀过去了。一切决定，都要由他的堂弟来定夺。</p>
姚子寒听出堂哥的意思。姚爷是怕自己作风太硬影响到他在这里的人际关系，事情要由比较熟悉这里环境的他来解决比较好。</p>
“我明白了。”姚子寒说，“等会儿我让我秘书带个人过去。”</p>
“可靠吗？”姚爷没想堂弟反应还挺快。</p>
“可靠不可靠，我现在不好说，你知道我空降到这里不到二十天。可你也知道，我是谁派来的，那些人站不住理的话，想对我蛮横，是不敢的。”</p>
“相反，还需要想尽办法先巴结你，讨好你，暂时不会和你对着干。”</p>
“是。”</p>
听完这些话，姚爷心里宽松了。他这个堂弟，外相斯斯艾艾，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帷幄权谋，不比任何人差。他老爸都夸姚子寒是三叔的后继有人。</p>
姚子寒说到做到，不到半小时，奉他命令过来的秘书，将市卫生局的一位同事带过来了。</p>
护士站的人看到市卫生局领导来了，一边报告院长，一边却没法再拖延时间，将病人手术病历交了出来。像姚爷他们所想，既然手术出过问题，病历他们肯定是要做过手脚的，以防后来有人来查。但是，姚爷他们要的，不是查有没有做手脚，是首先病人现在的情况。一切，先保住病人的脚再说。</p>
不会儿，医院的院长接到通知后赶来了。是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性，这个年纪的男人，事业有成的话，都有些发福，这位齐院长不例外。</p>
齐院长与卫生局领导肯定认识，与姚子寒叫来的这位汪领导握过手寒过暄，就把汪领导带到一边，打听是怎么回事。</p>
汪领导说：这两人，是与空降的市领导有关系的。你医院里负责的一个病人，刚好撞到枪口上了。</p>
齐院长愣是怔了怔。陈玉溪他知道，不就一个乡村小学老师，在基层和她老公一块默默不知干了多少年，都没能升个一官半职的，压根在官场上没半点人脉。这怎么突然横出了一个程咬金来？</p>
偏偏撞枪口上的是自己的侄子。</p>
齐院长脑袋头大了。</p>
“病人的主治医生呢？”汪领导问，当着市新领导的面，这个工作需要尽责的做，虽然他和齐院长关系一直很好。</p>
“他在外地参加研讨会。”齐院长，最终依然选择袒护侄子。</p>
“病人都这样了，你让他去参加研讨会？”汪领导感觉他这脑袋是吃屎了，“这个事真演变为医疗事故的话，你以为你自己这顶官帽子能继续戴？”</p>
“不会的。”齐院长说，“我这不是给他拖时间吗？已经找了上面的专家，约好了，这几天就过来给病人看。”</p>
“如果时间赶不及呢？你打算怎么办？”</p>
齐院长一边回答一边是瞧着领导的眼色的，今听了汪领导这意思，问：“领导，我是没主意了，不然，你给我出个主意吧。你看我们这不是不想救人。如果真不想救，不会冒险为她动这个手术，把脏水泼自己一身。如果更想推卸责任的话，早让她转院去了，不会把她留在这里变成后患无穷。”</p>
汪领导听了他这话，似乎事情没有想的那样糟糕，有回转的可能，拍着他肩膀说：“还好你们知错能改。我这就与我们新领导沟通沟通，再和病人家属协调。”</p>
齐院长把烫手山芋扔给了汪领导。</p>
汪领导在做决定之前，先给了他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事，既然在领导面前暴露了，在闹大之前，终须有人要背起这个黑锅的，你自己先想清楚让谁来背吧。”</p>
齐院长心头咯噔下，绞尽脑汁想让人代替侄子背时，汪领导又对他摇了摇头：“人家是先有番调查才找上门的。我看，你最好先安慰好你侄子吧。不过，只是一点惩罚的话，好过他蹲监狱是不是？给他另找门路你还是有这个本事的。”</p>
听了汪领导这话，齐院长再看向站在另一头的两个男人。说是与空降领导有关系的人，两人皆穿着皮夹克，气派硬朗，各方面都给人一种锋利不饶人的直觉，俨然都不是省油的灯。齐院长于是放弃了再为侄子游说的计划。他知道，汪领导看人看事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倍。不然，这空降领导不会有事先找上汪领导处理了。汪领导如今换了上头，处境也很微妙。他齐院长可是靠着这些领导混日子呢。</p>
汪领导确实很会做事，先打电话与姚子寒做了沟通，再由姚子寒与姚爷他们通电话沟通细节。</p>
听说对方被领导一查，马上俯首认罪了。姚爷和君爷想都没想到事情能解决的这么快，原先看这群人擅于拖字诀，他们还误以为会遭遇更可怕的抵抗，结果一个都没有。院方称愿意积极配合他们，连同病人的医药费一块减免。至于出事的手术医生，即刻会被停职调离工作岗位。</p>
见一切事情将马上得到圆满解决的结果，君爷的眼睛却变得愈发深了：“这伙人不简单。”</p>
“他们不仅很擅于对待领导，也很擅于对待公关。”姚爷觉得这伙人就像滑溜溜的泥鳅，怎么抓都很难抓得到的。陈玉溪老师的事是暂且解决了，但是，他们来的另外一个主要目的，翻查二十多年前的一个老账，看起来，是更不简单了。</p>
找个人背起了该背的包袱，尽快的息事宁人。汪领导很满意齐院长的配合。这同时会显得他这个领导有威信有能力。</p>
陈孝义坐飞机赶到这里，是下午四点多钟，休息了会儿后，马不停蹄与这里的手术室员工配合，给陈玉溪老师的脚重新动了手术。</p>
见到来给陈老师动手术的医生是从京城来的专家，齐院长背着手叹气：这陈老师闹什么折腾？明明都有北京的专家了，还到他这儿来求医？倒霉的是自己侄子，彻头彻尾变成了被宰的羔羊。</p>
君爷姚爷知道老同学此趟辛苦了，在手术后亲自在附近大排档请客老同学。陈孝义这才知道自己开刀的那个病人是沈佳音的老师。</p>
“嫂子没跟来吗？”陈孝义问姚爷。</p>
“她今早感冒了，被我拘束在住所。”姚爷说，同时让店家弄了碗花粥，待会儿提回去给老婆吃。至于高大帅，给个饭盒和两瓶啤酒够了。</p>
“不严重吧？”陈孝义问。</p>
“应该不严重。”姚爷答。</p>
陈孝义见他挺宽心的，有点诧异地看向君爷。</p>
君爷却是说：“一点小感冒，有必要大惊小怪吗？大惊小怪岂不是先吓坏病人。”</p>
可病的是姚爷的老婆啊。陈孝义想。他不知道今早姚爷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幅态度。</p>
姚爷哪是不关心，是很焦急的心情都要在心里面压着，因为君爷和他说的话有道理。</p>
陈孝义想到沈佳音病，不敢和两个爷久留。匆匆忙忙吃完饭，就和两爷一块去探望感冒的嫂子了。</p>
回到姚子寒的宿舍，打开门先听见电视机的声音。客厅里，高大帅一个人拿了包花生和啤酒，无聊地打发着时间。</p>
陈孝义走过去推了下他肩膀，看不过眼道：“姚科不是让你照顾生病的嫂子吗？你开着电视机，不担心吵到病人睡觉？”</p>
高大帅哪有他们这群人细心，老大粗的，听陈孝义这样一说，慌忙关了电视机，站起来正欲向领导汇报情况，却见姚爷抢先一步进屋里看老婆去了。</p>
进到房间里，姚爷蹑手蹑脚地走，轻轻拧开床头的灯，先查看床头柜上他放的药片她有没有按时吃。</p>
被窝里睡着的人影动了动。</p>
姚爷忙坐到了床边，问：“醒了？”</p>
长长细致的眼睫毛眨了眨，冲他打开明亮的眼珠子，说：“没睡着。睡太多了，今天。”</p>
“那坐起来坐会儿吧。”他帮她穿上外套，坐起来。</p>
她看他出外一天，夹克衫上都披了些灰尘，伸手帮他拍拍。</p>
他一见，唬道：“病没好，就沾灰尘，不怕被感染？”</p>
“我没事了，你看，不流鼻血了，没发烧，喉咙也好多了。”她冲他仰着鼻孔，像个学生执拗地证明自己的努力一样。</p>
他邪魅的美眸瞬刻间，是被她逗得荡漾起止不住的笑意。</p>
双手把她脸蛋捧着：丫头怎么看都是他最爱的。</p>
只是让他担心死了。</p>
“沈佳音，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生病，知道吗？”他说。</p>
“嗯。”</p>
她听话地应了声。她比他，更不想生病。而且，经由这次，发现她生病的时候他最可怕。以后再也不要生病了。</p>
他低下头，想去亲她的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