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梦说虽然在地方历练多年,早就老成精了,可性格里却也带些读书人指点江山的笑谈风云的癖好。北宋之时,朝廷取士还未像后世那样用八股文把读书人的脑筋洗成白痴。因此,书生们对政治也有一种异常的敏感,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李纲复相的本质。
如果说,刚开始时杨华仅仅是出于礼貌,对这个看起来已经不年轻的酸丁很客气的话,现在他就不得不佩服了。
因为从场面上来说李纲对杨华有知遇之恩,又是他的老上司,杨华自然不便评论。实际上,从封丘门慕天坡夜战兀术,接应姚家军平安撤退后,他就被深深地烙上了以李纲为旗手的主战派的烙印。
大概是觉得自己出言无状,朱梦说也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汪伯彦的衙门位于相州城北,相州是河南的门户,后世名字叫安阳。在北宋时归河北西路管辖。境内有三县一府,相州城北面是临漳县;南面是汤阴,也就是岳飞的老家;西面是位于太行山区的林虑县。
因为相州位于金人东路军南下汴梁的大路上,前一段时间除相州城凭借坚固城得以保全外,其他三县都被金兵付之一炬。金兵在烧杀虏掠的同时也将相州的政府机构摧毁殆尽。
如此一来,官员们逃的逃死的死,到现在只剩汪伯彦一个人呆在相州城中,做了实际的当家人。
来的时候,杨华听人说,这个汪知府年纪很大,在官场里混迹了一辈子,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是一个滚刀肉式的难缠人物。这家伙也许在历史上算不得太有名,至少就杨华脑子里的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可只要一提起他学生秦桧的名字,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要叫出声来。
有徒如此,他这个师傅自然也不是要相与的人。
一想到这里,杨华不禁有些烦恼。
他穿越到北宋来已经三年多时间了,之所以一直混得不好,除自己交际能力不强外,还与武人地位低下有关。任你在战场上立下多大功劳,见了文官你也得规规矩矩。北宋重文轻武,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武人都是一群潜在的坏份子。
有一个故事很有代表性,说的是狄青的一个部下很有才华。狄青当时已贵为枢秘使,地位不可谓不高。他很欣赏这个部下,待之甚厚。可没想到,那个部下的母亲却指着自己的儿子大骂,说跟狄青这样的武人有什么前途,要结交就要结交读书人。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且不说武神狄青,扬花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指挥使。哪怕是一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在世人心目中也比杨华这个五品的武官高级许多。更别说汪伯彦这样的大名士大官僚了。
到知府衙门之后,朱梦说说了声稍待,自进去通报。
可等了半天,却也不见人出来接引。
李鹞子等人皆面有怒色,倒是杨华背负着双手站在日头下不急不噪地看着前方青乎乎的知府衙门。
赵宋重文轻武之后,文官体系日臻完善,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一支掌握帝国政权的庞然大物。即便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有的时候也不得不在这具永远不紧不慢向前运转的机器前低头。何况杨华这么一个小小的武官。
无可否认,要想在这个世界出头,除了去参加科举,就只有彻底打破这个体制,另起炉灶。科举对杨华来说没有可能,眼看北宋国破在即。至于打破体制,就意味着无数难以想象的阻力,这不是他所能想象的。
矗立良久,杨华突然一笑,心道,我想这些做什么。就目前而言,还是先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得正经,有兵在手,比什么都实在。
“他奶奶的,这么大架子,什么人呀!”李鹞子在不住小声地咒骂着。
倒是一直冲动卤莽的梁红玉知道其中的厉害,沉着脸没有说话。
良久,知府衙门中门大开,一群小吏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一个白发老者出来。朱梦说上前介绍说:“杨指挥使,这位就是我们的汪大人。”
杨华忙拜道:“末将杨华见过汪大人。”
汪伯彦年纪大约在六十来岁,长相很是平凡,加上一头白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再配上他一双呆滞的眼神,整个人看起来好无特点。
见杨华拜下,汪伯彦微微一笑,忙伏住杨华,呵呵一笑:“早就听说过杨指挥使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我这两天身子不适,正在卧床修养,未能远迎,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杨华说不敢,汪伯彦一双手又湿又冷,握在手中很不舒服。不知怎么的,杨华心中有些惊惧,能够培养出秦桧这样的学生,这个老家伙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汪伯彦操着一口汴梁官话,语调听起来怪怪的:“这里风大,我的身子骨遭不住,还是里面说话吧。这相州被北奴抄掠多日,地方糜烂,我早就盼望朝廷派一员虎将过来镇守。”
“虎将谈不上,杨华食君之禄,自然要杀敌报国。”
说话中二人来到衙门后面的花厅。
说了些闲话,杨华一招手,让古松将一个包裹送过来,“这是末将军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呵呵,杨指挥多礼了。”汪伯彦看不看那份礼物,只道:“对了,我在城南还有一处宅子,地方虽然破旧,可胜在宽敞。可给你们龙卫军做行营使。还望杨指不要嫌弃。龙卫军来我相州就粮,日常短缺什么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