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散时冷清。如同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徒增惆怅。只此事也没有必然,比如今日的聚会,聚时还不如散了好。
黛玉回了潇湘馆,坐了一会,觉得无趣,便就近走到怡红院。在院子里便听见里头哭闹,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都鸦雀无闻地站在外头听消息。黛玉进了门,正见宝玉坐在椅子上向袭人道:“叫我怎么样才好!这个心使碎了也没人知道。”说着滴下泪来。袭人见宝玉流下泪来,自己也就哭了,晴雯更是在一旁哭个不住。黛玉笑道:“这是怎么了,大节下的,好好的哭起来?再哭下去这怡红院便要发大水了。”宝玉和袭人听了都觉得好笑,只晴雯还在那伤心。黛玉便把晴雯带走,到潇湘馆问了方知不过是拌了几句嘴,本来没事,只因那袭人竟将自己与宝玉相提并论,说起“我们”,激起晴雯的火头,讥讽了几句,方有了方才一幕。黛玉也知这晴雯对宝玉并无想法儿,只是心直口快,又见不得袭人的为人处世,故而怡红院里老是火药味儿浓。
次日午间黛玉众姊妹及凤姐、王夫人等正在贾母房内坐着,就有人回:“史大姑娘来了。”一时果见湘云带着翠缕并几个媳妇走进院来。黛玉姐妹忙跑到阶下接她,经月不见,一旦相逢,更是亲密无间。一时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贾母说道:“天热,把外头的衣服脱脱罢。”湘云便起身宽衣。王夫人笑道:“穿上这样多做什么?”湘云也笑道:“都是二婶婶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些。”
众人又笑谈湘云小时候的趣事,都说淘气。宝钗笑问那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不淘气了?”周奶娘也是笑。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她爱说话,一整天咭咭呱呱没个停,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些话。”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来相看,眼见有婆婆家了。”众人又说笑一阵,湘云听到说及婆家,脸便红了。
贾母向湘云道:“吃了茶歇一歇,同你姐妹们到园子里逛逛去。”湘云答应了,便起身随黛玉姐妹去了园子里。路上宝钗说道:“今儿可巧了,我哥哥从外面带来回疆的瓜果,叫哈密瓜的,很是新鲜,大家便随我去尝些儿罢。”众人也就随着她去了蘅芜苑。
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可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红的是紫芸,绿的是青芷,又有?兰、清葛、玉?藤等。两边俱是超手游廊,顺着游廊步入,只见上面五间清厦连着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门上正中悬着一个匾额,题着“蘅芷清芬”四字。这四字,恰似宝钗此人恪守人情礼教,处处体现一种自我的?为。众人随之进去,一眼看去,雪洞似的卧室,寒气袭人,一色玩器全无,配上青色的帐幔,如同她的淡漠,她的冷意。
一时莺儿用白玉盘子端了切好的哈密瓜来,黛玉因在前世常见,不觉什么,余者众人皆是目露新奇之色,只是各有所思,并无几人伸手去拿。湘云如今不愿和宝钗亲近,“三春”姐妹本也不喜宝钗,唯有宝玉见这瓜色泽金黄,香气诱人,已是按捺不住。宝钗笑道:“这哈密瓜,有‘瓜中之王’的美称呢,大家且吃吃看。”宝玉忙招呼众人各拿一块吃了,倒是瓜甜如蜜,满口留香,于是都客气称赞了一回,便又散了。
湘云随黛玉到了潇湘馆,余者各自回了住处。湘云爱极了那架秋千,立马去了后院玩耍。黛玉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日在道观得的金麒麟,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决定将它送给湘云。本来总对那“金玉良缘”心有芥蒂,那日看到那金麒麟,脑子里也闪过一念。拿回来后想了想,又自嘲许久。有金如何?无金又如何?终究是庸人自扰罢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