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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天上之上,天下之下(1 / 2)

 那树荫下下棋的两人,争论不休的,是当世道家诟病颇多的史前道家学说。据说这些学说,乃是玄黄天下所流行的文字出土之时,所发现的史前典籍之一,其中一本《庄子》,所志典故神话,天马行空,尤为年少学子所喜,然而其中所寓道法哲理,却被当下道家批为奇谈怪论,荒诞不经。

那落子极快的童子,对此书尤其推崇,与那锦衣华服的学长,每每论及庄子,必神情肃然,斗志昂扬。显然那位学长,是持太一道教之论,对这本上古奇书不屑一顾。

那童子说至激动处,引经据典,高屋建瓴,其中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总等着那位锦衣学长再某一个不起眼的环节上稍有不慎,落入圈套,或者自相矛盾。可惜这位看似执绔的年轻人,同样是才思敏捷,学富五斗之辈,见招拆招之中,媚媚道来,不着丝毫痕迹,却从前到后都滴水不漏。

那锦衣年轻人道:“那本所谓的上古道家经典,神怪之谈,本来就是为了隐喻所谓的‘道法’;然而道家修真之道,有言道者,灵通之至真;法者,变化之玄微。道因法以济人,人因法以会道,则变化无穷矣。当知法本真空,性源澄湛;了一心而通万法,则万法无不具於一心;返万法而照一心,则一心无不定於万法。如是,当知道乃法之体,法乃道之用。”

锦衣年轻人似乎对那起码小了自己好几岁的童子,似乎丝毫没有轻视之心,言语中也毫无教训之意,说到妙处,便有了一股稳占上风的洋洋自得之色。“所以道法虽玄妙无穷,高深莫测,却终究离不了‘体用’二字;出世修心也好,闭关历劫也罢,入世游历以明心见性,所感所悟,所闻所见,无不合于道,囿于法。何必舍近求远,以神怪之说寓之?”

那童子应对起来,有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气定神闲,“《庄子》所志的灵禽异兽,当今看来所谓神怪之物,未必就真的是神怪之物。比如那扶摇九万里的大鹏,再有那体长千里之鲲;玄黄天下之人无从见之,就权当神怪之说,本身就不妥。焉知今日亦奉之为群经之首的《易经》开篇亦有言道,‘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此语至今并无确凿之解;世人只道时者,光阴节气之变也;龙者,境也,也就是我们所谓的空间。但此说相对于易经的字字玑珠而言,难免就落了窠臼。”

童子随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老气横秋地晃了晃那颗稚气未脱的脑袋,“焉知不是天上之上,亦有天下。天下之下,仍有天上?一处天下一种时令;各处天下,各有不同物种?如此一来,六位时成……各正性命,就更解释得通了。”

童子不过是一句天马行空,常人听起来几近无赖撒泼的辩白;焉知此时距离方凉道院八百里外,一个正神情低落,默默往西而行的青衣少年,突然如闻天人谶语,喏喏喃喃,语焉不详。

任平生茫然转过头来,看着身旁与自己一道默默行走的美艳女子,问道:“你说什么?”

女子愕然,“我什么都没说啊。”

……

狗迹湖边的榆树下,那锦衣年轻人早早手捻一子,本来对棋局已有计较,正准备落子,听闻童子那几乎是强词夺理,却依然无懈可击之辩,心中有气,那颗白子,竟就这样定定地虚悬半空,再没落下。

童子嘻嘻一笑道:“算了,申师兄,反正和你下棋,斗个三天三夜,依然是你也赢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今天还是算了吧,咱们都该去收拾行李了。这一趟跟随夫子游历,横跨一个半州,没有半年几个月,估计是回不来了。”

申师兄本名申功颉,年方十七,落马城城主申谷之子,在夫子方凉的学生之中,算是一方地头蛇的执绔子弟。申功颉文数礼乐各科学业,都一般的可以混着日子过,出类拔萃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这位富家子弟,跟一块牛皮糖似的,和谁都能黏一起,丝毫没有执绔公子的倨傲作派。

而与申功颉湖边对弈的童子钟礚澍,则是落马城中誉满全城的神通,自小聪颖过人,五岁时即展现出过人的数理天赋。钟礚澍虽然小着雷振羽将近四岁,却是道院中的同年学子;在班上年纪最小。

没争得过滴水不漏地胡说八道的小师弟,申功颉顿时意兴索然,将手中白棋丢入棋篓,忽然仰起头,朝着钟礚澍身后微笑道,“雷师兄好,这么快回来了啊?”

钟礚澍脸色大变,连忙回过头去,还不忘抬起右手,往脸上抹了两把。结果身后空空如也,才知道是申师兄在骗自己。

申功颉笑道,“种棵树诶,你这种妄议道法,大逆不道的论调,要是被雷师兄听到,少不了要板起脸孔教训一顿。我这是给你提个醒,可不是故意吓你。”

钟礚澍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气息,“我是钟礚澍,不是种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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