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能透露秘境所遇的那份天机,一个身怀的先天易理绝学,却可算是世间万千占家卜士的老祖宗学问。所以粗略排盘,再稍稍推衍流年,任平生便给了马小燕一个“阴金雕阳木”的流年评语。金本克木,而大道亲木者,若然无半点金克,却难成器。木能大盛又如何?不过是在光阴长河中一轮荣枯之后,随风腐朽,再化为尘土。
在方凉道院中业已求学近五年的学生,当然自能详解“阴金雕阳木”之意。
尽管对方看似游戏为之,但马小燕得了卦语之后,依然郑重作揖致谢。这一下,任平生倒没客气,坦然受之。马小燕取出一对珠光宝气的精金耳坠。看得出那耳坠的珍贵之处,并不在那纯度极高的精金材质;而是其一龙一凤的镂空雕琢,精巧绝伦得有悖常理。不但如此,耳坠下端镶嵌的那颗明珠,有指甲盖的大小,圆润莹亮,即便是寻常珍珠,如此品秩已经价值不菲。关键是其中蕴含月魂灵气,十分丰沛,显然是秩品不低的山上仙家物件。
马小燕将那对耳坠递了过来,笑道:“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对耳坠,就权当请动你这位算命先生的一份见面礼罢。卦金日后再付。”
任平生愕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虽然不形于色,其实内心之中稍稍有些愠怒;我堂堂男子汉,要这种女子物事做什么?
“这对耳坠,出自西京城羞镜斋;是羞镜斋那位老祖宗丁迟迟亲手所作。”马小燕解释道,“你当然用不着,但万一日后遇上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这倒是件不错的定情信物。”
马小燕心窍何等玲珑,寥寥数语,既打消对方误会,又表面自家心迹。
任平生笑着收下那对坠饰,至于卦金不卦金的,他其实并不在乎。隐晦泄露某些天机脉络,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的一些劫数,他更不在乎。其实也就是当下修为不济,不敢逆天行事太多。否则,对于二师父一直醇醇善诱的那句“妄语天机,必遭天谴”,他都要嗤之以鼻。
大道天衍,人要修身修心,以明大道;那你作为大道显化而成的各种天机,为何还要对人遮遮掩掩?这就是天的不讲理了。
谁不讲理,我任平生就是不讲理的祖宗。
回到当下,任平生暗中慨叹不已,看来以后还是该与女子多打交道,否则又怎能明白女子心思?更别说如何相处了。
其实马小燕如此一说,这对价值不菲的耳坠,在任平生心中已经有主,只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送得出手了。
月魂珠,传说出自南硰瀚海;为占尽天时地利的深海珠贝吞吐月魂精华凝结而成。天下珍珠出北海,北海珍珠出合浦。采珠小镇合浦的采珠女,世世代代,传承数千年,总共就只采到过数十颗月魂珠。当今传世的月魂珠,即便有价,也无市。
由此,其实也可见马小燕深明任平生这一卦,对自己将来大道修行的意义。
今日上午的课业,没什么新鲜之处,无论是庞境然的数理,还是那位林道清讲授的道藏,任平生都是一点即通,一些需要考究的细枝末节,他也懒得发问。毕竟两位先生给个答案,往往太废唇舌,且最终结论,往往隐含更多值得深究的疑问;还不如任平生日后自己去藏书楼中翻书求证,找一份自己认可的说法。
对这位上课不是瞌睡就是神游四海的学生,先生们其实也早习以为常。
毕竟先生也考不倒他,还能怎样?
任平生唯一百思不解之事,就是昨天安然下山的周成,今天居然没来上课。课后与钟礚澍一问,才知道那家伙居然请了十几天的假,说是要随母省亲去。他家早年本来颠沛,母亲的娘家,更不在青苹州。所以这省亲之途,少说也
得十天半月了。
钟礚澍罕见的有些少年愁,长叹一声道,“我昨日分开时,其实也提醒了他,‘任平生要跟你借的物事,可别忘了’。看来他最终还是忘了……”
任平生脸色阴沉,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拍钟礚澍的肩膀,转身往后山方向而去。
要找到周成,他不是做不到,跑一趟一中堡的堂口,给九哥说一声,然后留下喝上一盏茶;任你周成现在身在何处,按照这种凡夫俗子的脚程,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给揪回来。
但这种事情,任平生不想做。毕竟是他周成的大道玄机所在,他不肯示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今后彼此那份曾经可以互相眷顾的交情,日后就得多掂量些利弊了。
至于上了酒壶山秘境,无论是谁的机缘所在,我任平生到时大闹天宫,上门砸场子,你自己接着。
所以这一次,一入云层,任平生便直接离开崖畔,直接钻入那片花树林中。身后那种云海传来的阵阵沉闷雷鸣,此起彼伏,映衬得整座树林,更加静悄悄。
任平生心中郁闷,伴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哪只比较烦人的巨鹤,竟然也不现身阻拦?巢穴肯定被李曦莲翻了个遍吧,难道不想报仇吗?
他攀上一棵显得鹤立鸡群的高大花树,往某个方向眺望。原本那棵蔓延数里的古藤,无影无踪,好像根本就没存在过!
任平生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脚底。这样的结果,他先前在那日影渡船占卜之时,不是没算到。而是始终觉得,既然还有悲天剑条那一点牵连留下;那么当时同行者的机缘或劫数,起码也该残留一些蛛丝马迹才对啊。
如果两人所在的时空可以重合,那么他当下,其实可以看见李曦莲正在手持横烟,砍伐那根藤条。前回有提及雷振羽看过了任平生的佩剑横烟,属笔误,他看到的其实只是剑鞘。已经改过。
之前三人开路的痕迹,倒也还在,更何况对于猎人出身的任平生,穿越荒林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没耗多少工夫,他就到了林外。
眼前有一片延伸极远的荒草地,荒草中隐隐有年久失修的小径痕迹,通往远处一面山崖石壁;路面已经被荒草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