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知说:“去亚希。”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嘭”的一声,众人回头,见杜怀殊一脚将一把椅子给踢飞到了墙上,应声落地,碎得稀巴烂。
一屋子人怔怔地看着这个暴走中的女人,不敢说话。
“看什么看?”杜怀殊怒火中烧,“没见过别人发脾气啊?都什么玩意儿,滚开!”
刚走没几步,她又停下,喊沈应知:“走不走啊你?你圣母玛利亚啊?那女人是你前男友现在要结婚的老婆,死活跟你有屁关系?”
看沈应知愣着没动,她折身回去一把拉住沈应知,没好气地呵斥:“我跟你说啊你别犯贱,否则我一辈子瞧不起你。”
沈应知用力将手从她手中抽出去,默不作声地转身回去打开急救箱开始做基础急救,并给叶南肆打了电话要他那边准备接人。
而周尽城自始至终盯着沈应知的眼睛都没移开过,心疼难受,无从解释。
好在其他人伤得不重,都是些皮外伤,简单处理或者不处理也没什么关系。
杜怀殊已经气得自己一个人开车走了,没办法,米隐只好由阿喜开着自己那辆漏风的二手破奥拓送过去。
沈应知准备跟车,胳膊被人从身后拉住。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联系了周队,所以我马上就要回‘天鹰’。给我一分钟,不,三十秒的时间,我可以解释。”周尽城说。
沈应知站着没动。
周尽城单脚站着,抱住她:“我昏迷了三个月,是她救的我,前天才醒。她锁着我,我腿脚不利索,如果不假装跟她办场婚礼,我暂时出不来……”
“说完了吗?”沈应知红着眼眶,眼眶涩涩地疼但已经流不出眼泪。“我想听那些吗?我找了你,”她哽咽,长呼吸,“三个月,不是想听你跟我说你和别的女人怎么样。”
外面阿喜催:“沈医生。”
沈应知推开他,提起急救箱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之前那三个月跋山涉水寻找到的,根本就不是屋里站着的那个人。
也好像,其实那个人根本就没找到,说不定真的已经死了。
周尽城站在原地被心火燎烧,要不是来接他的战友已经抵达,他是不可能让沈应知就那样带着气走的。
“天鹰”基地里,江舟抱着周尽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施仰一边自己眼睛冒泡泡,一边鄙视江舟:“大老爷们的,看气氛给你整的。”
“要你管,”说完江舟一抹眼泪,站直身不轻不重地踹了周尽城一脚,“你要死就死呗,又活过来干什么?”
周尽城就真的是闹不明白了,自己死里逃生到底得罪谁了,怎么一个个全给他脸色看,难道活错了?
“不是,”周尽城委屈,“你们到底是希望我死还是活啊?”
江舟收住情绪,没好气地说:“你觉得呢?”
“我没看到你们对我劫后余生的喜悦啊!”
“那是因为大家在以为你挂了的时候已经把情绪耗完了。”施仰叼起一根烟,揽住他肩膀,“来来来,给老子看看,你少肉没?”
“滚一边去,”周尽城推开他,问,“都定下来了?”
扯到这个话题,施仰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烟也不抽了:“嗯。”
“小门……”
施仰说:“周队说开春之后,派人给送回他老家去。”
周尽城嗓子梆硬,使劲咳了咳:“那行吧,你先训练,我找周队去。”
“尽城,”还没往前走几步,施仰喊住他,“谢谢你还活着。”
周尽城没回头,背对着冲他挥了挥手。
施仰站在“天鹰”的训练场上,看着周尽城一点一点往前走,背影越来越远。
冬季寒风呼啸着从他耳边刮过,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
光辉灿烂的季节,他在海城军校的校园里第一次遇到周尽城。
那个时候的他身上没有伤疤,肤色也没有现在深,带着一身青春热烈的味道在盛夏灿烂的阳光中迎面走来。
校门外细碎的榆树光影里,他的面庞年轻又稚嫩,如金子般闪耀,他向他们伸出手:“你们好,我叫周尽城。”
从此,风雨五年,他们一起走过。
一起出早操,一起越野跑,一起滚泥潭,有罚一起受,有赏一起享……
那段深刻而鲜明的岁月,终将会印在每个人的心中,直到永远。
远处哨声吹响,施仰回过神,眼眶湿润,对着已经看不到影子的空地,哽咽着对过去回了一句:“你好,我叫施仰。”
江舟陪着周尽城一起走到门口,停下:“我外面等你。”
周尽城点点头,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洪亮的“进来”。
单脚站在周湳浦面前,周尽城敬了个军礼。
周湳浦写完手中的材料,抬头:“回来了?”
“报告,实习兵周尽城,回来了。”
周湳浦勾起嘴角:“腿不方便,坐下说。”
“报告,没有不方便。”
周湳浦也不勉强,将刚写好的东西折起来递到他面前:“你一直想去的连队,招呼我已经打过了,腿养好了就过去报到吧。”
“队长……”
周湳浦打断他:“尽城啊,其实你知道,这一批兵当中我最想要的就是你,但我知道你不会留下。”
“祖国需要,我在哪儿都一样。”
周湳浦笑了笑:“东西还给我吧。”
周尽城摸出裤兜里的实习兵军牌递过去,犹豫了一下,又将另一块也摸出来递给他。
看到“沈昌和”三个字,周湳浦手心一烫,接着抬头与他目光相交:“这……”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年沈叔叔接到的上级命令应该是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那帮毒枭,包括牺牲人质的生命。”
看周湳浦没说话,他接着说:“但沈叔叔违抗了指令,因为他想救人质。”
“尽城,你想说什么?”
周尽城眼眶一热,刚毅英俊的年轻面庞上写满不解:“沈叔叔是我从小的偶像,我爱人的父亲,你们知道真相,为什么不还他一个公道?”
周湳浦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方盒子,对他说:“我送你出去吧。”
江舟的实习期满,正好可以带着周尽城一起先回楚江养伤,等伤养好再下连队。
周湳浦将他们送到门口,让江舟先上车,站在周尽城身边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他:“尽城,很多事情,站在个人的角度上看,似乎某种方式会更好,于情于理都好。可是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不服从命令的,我不能说他不是好军人,他会是沈昌和,会是林小门,会是更多更多的人,我从内心深处敬仰他们,给他们冠以英雄的称号。可是,我们需要的仍旧是服从。”
他抚了抚周尽城手中的盒子:“等春天的时候,把小门送回老家。”
周尽城缓缓举起右手,向周湳浦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扭身,离开了“天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