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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 2)

 月亮接近了。汤玛士抬起双手迎接;他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诉诸祈愿。

「汤姆,你还好吗?」站在一旁的爱德华问道。

汤玛士感觉身后的床板虚浮不定,而压在胸前的被褥却如岩石般沉重。「......我还好,爱德,还好......。」汤玛士回答。

爱德华坐在对床上,他将手杖置于两腿之间,双手压着鹰勾般的杖头、下巴底在手掌之上。「你不好,汤姆,你病了。」

「......我......我看见了月亮,爱德,祂好近。我很好,朋友,一切正在好转!......」汤玛士勾不到天上的月亮,随后就放下了手臂。

「愚蠢、愚蠢!你什么时候都说自己好,重伤的时候、失去战友的时候、看见家园付之一炬的时候、在荒野里找到自己母亲与兄弟的尸首的时候......愚蠢、大白痴,你什么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好的不需要人照顾。好啊,那就去吧,跳进塔拉尼斯的荒野里当只自由自在的野兽!别让人知道你在发痛,免得我们的好意换来你一阵骂!」

汤玛士听了先是恐惧,抿起了嘴巴想出声抵抗,然而不到几秒他就屈服了。「......爱德......你为什么总是在打击我?我只是想......」

「是你在打击你自己,汤姆,你越是假装自己像块钢铁、藏在心中的铁块就锈蚀的越快。」

「我不是块铁,我只是团泥块......」汤玛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就像刚才说的,他是块泥,关节与躯干皆因干燥而固定。

「泥巴?难道你这么喜欢舒蓝.提尔这个名字吗?」

「我不是舒蓝.提尔,朋友,我不是......求求你别那样称呼我......爱德,我求求你......」

「哈、可怜虫!......嘿,告诉我,你去雅南之后有什么打算?你该知道,那不过只是个陷阱,」说到这,爱德华的声音转为细语,「月亮想要抓住你,汤姆,你只是祂的小宠物,你们都是。」

「爱......爱德......我只是想要找个人......。」汤玛士的脸正在凝固,他快无法开口了。

「谁?」

「......一个男人.....源头......盖斯柯......」他无法呼吸,「......盖斯......柯恩......喝--......呜喝--......救......救我......」

「嘘!......嘘、你累了,」爱德华以手背轻轻抚着汤玛士的额头,「累了,像个小婴儿......让我唱首摇篮曲吧,汤姆,愿你有个美梦。」

汤玛士在那间小寝室中挣扎,他的恐惧无所不在;他眼前的爱德华是假的,那不过是个幻影,但汤姆士无法从中脱身,他只能任凭使唤--

--直到那阵开门声。月光照耀,门外黑影幢幢。汤玛士的眼珠紧盯着道破口,后头站了一个人,对方惊呼、而后闯入屋内,但天上的光芒实在太过刺眼,光幕盖过了陌生人的面容与声音,在那到影子中汤玛士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他的眼睛蓝如冰床、深似海。

又过了几秒,月亮逐渐退去,此时陌生人的形象从灯火中现身,他的表情与声音在烛焰前越来越清晰。

"醒醒,汤姆!"陌生人的声音传来,"呼吸、快呼吸!不要再憋气了!"

剎那,汤玛士从束缚中脱身,坍塌的肺部拚了命地强迫他大口吞气;他想要说话、想要离开这块床板,但汤玛士的身体不听使唤,他的所作所为全都乱了套。

「住手,汤姆!」陌生人出手想压制住汤玛士,但这只是徒劳无功,「汤姆......汤姆!看着我,我是爱德华,记得吗?听我的话,汤姆,不要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坏了。」

爱德华。这个名字引起了汤姆士的注意,他的双眼循着声音而去,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意识到眼前那位衣装笔挺的男人是自己的友人,只是汤玛士的视野不停地发颤,那双红通、因痛苦而湿润的眼睛看不清楚爱德华的样子,他情愿相信眼前这个人又是一道幻影,来到此地的理由不过是为了引他发疯罢了。

「走开......走开!」汤玛士推开了爱德华,随即他从床上起身,瞪大眼睛想看破他所以为的幻象。

然而等纷扰离去,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爪上沾了点血,这时倒在地上的人正痛苦地低鸣着、鸣声传入了汤玛士的耳朵--汤玛士看见了门口又站了一个人,那个男人有如鬼魅,而无论是衣着还是样貌,他所有的一切都跟爱德华一模一样,唯独那副态度不同,那个男人沉默如金、冷血似冰,对方只是压低帽缘对汤玛士微笑,接着又比了个手势要汤玛士安静、别张扬。

"安静,汤姆,仔细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汤玛士彷佛看见了鬼魅的唇语拟出了这些话,"我的好病人、好助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看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梦与现实......」汤玛士喃喃着,接着又看向真正爱德华,并说,「......我伤了你,爱德,我做了件蠢事。」

「......是的,非常的愚蠢,」爱德华挣扎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他右手压着被划破的左肩头,时不时还察看着伤口的深度,「......啊......但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习惯了,汤姆。」

「爱德,我想我应该留在雅南,」汤玛士的声音细小而脆弱,「别再原谅我了,我的朋友......我不值得你这么作。」

「那什么人又值得我这么作?闭嘴,汤姆,你不过是个蠢蛋,蠢蛋没资格质疑医生的判断。」

「蠢......蠢的是你,爱德!你、你这个白痴!」他怒吼,握紧的拳头抖个不停,接着汤玛士又胆怯的像只小虫子,他缩坐在墙边时而呢喃、时而大喊,「你就这么喜欢看着我的丑态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一点尊严......但你连尊严都不肯给我!......我错了,爱德,那年我屈居于痛苦、我像个懦夫一样向你求助......但我知道我错了,没有一件事是对的!我害了你,我害我们......我错了,爱德,打从活下来的那刻起就从来没有正确过......现在......现在我只是想导正错误,我想找回尊严!......不要这样看我,爱德,不要怜悯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汤玛士歇斯底里的讲着,数不清的低语在房中打转;他的泪水混着血液,低鸣如哀犬。然而爱德华看见了只是悄悄关上了门,随后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就像他对老史托姆说的,爱德华所能的就只是陪在一旁,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我是不是很假?」汤玛士对着自己低语,「对、对!不要告诉别人......嘘、汤玛士、嘘......安静,别出声,不要告诉别人你没生病......嘻嘻嘻......汤玛士,放精明点,那些死人都在看着你,他们好生气......骗子、骗子!你根本不是人类!......嘘、嘘!汤玛士,安静、安静!......这只是梦,梦中只有你是真的......只有我是真的......你们才是骗子......狗娘养的骗子!骗子!」

他的低语持续了好一阵子,起初声音起起伏伏,好比夹杂冰雹的阵雨,但一会儿后,汤玛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不成字句的喃喃声在角落徘徊。

此时爱德华问:汤姆,你在做什么?

汤玛士回答:什么都没做,长官。

爱德华看向紧闭的窗扉,接着又问:死亡可怕吗?

汤玛士想了一会儿,而后才说:死不可怕,但消失很可怕。

消失。爱德华覆诵了一次。

消失,彻头彻尾的消失。汤玛士强调着。

沉默半饷,两人都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们的笑声无比细弱,有如窗边的灰鼠般偷偷摸摸,其中一个低沉而沙哑、一个肃穆而阴郁;在这个阴雨夜中,只有疯子才会这么笑。

「嘿、大兵......」爱德华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痛苦,我对你的恐惧一无所知,但我就在这,汤姆,我能证明你并非一无所有。」

「但你是假的......你们都是假的。」汤玛士细语着,他空无的表情露出了一丝嫌恶。

「一切都只是实话实说,汤姆,没有半点虚假。」

「真的?」

「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大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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