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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1 / 2)

 那位老人家问他的名字,他回说自己叫汤玛士.史瓦兹。

哪个汤玛士?他在心中默默细数,是做为一名伐木工、做为一名士兵、一名打手、一名流浪汉、乞丐、杂工、病患、医生助理、还是做为一名疯子的汤玛士?算了,反正,无论如何,所有的汤玛士都是畜牲。突然间,他不禁怀疑,认为自己疯了的人要怎么称自己为疯子?这句话肯定有个陷阱,只是汤玛士想破头了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如这样吧,他想,我叫汤玛士-史瓦兹,其它的暂时什么都不是。

「好,契约成立,史瓦兹先生。」老人回答。

「契约……」汤玛士喃喃箸着。他的眼皮不规律地跳动,视线在房中的黑暗中四处飘荡,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汤玛士的记忆还停留在罗伦塞德的血疗室,他眼见时空化为无有,斯菲尔夫人的小宝贝搞的大家晕头转向——如今他被安置在一张不知名的床上,床所在的空间没有窗,器皿杂物堆的到处都是,像极了爱德华的研究室,唯二的差别就是这老旧的发黄,以及血腐味取代了药草与酒精味这件事。现在他知道自己算是被绑架了,就算不是,至少他明白接下来的发展肯定会违反自己的意愿。

等汤玛士更近一步看清楚老人家的举动后,环境中的琐碎讯息便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防不胜防:熏香味刺入鼻腔,香精烛火和着血臭就好比一只打桩锤,撞的就让人头痛;大小及色泽各异的颈瓶与烧杯在火光前隐约发亮,虚实不定的模样有如迷雾;墙上的烛火闪烁不定,壁纸中的流水花纹亦随之舞动,汪洋在书卷中翻滚,浪花无所不在。这时老人家的身子滑入汤玛士的视线,他的轮椅咭咭嗄嗄、压的受潮的木地板咭咭嗄嗄,老人削瘦变形的脸蒙了眼,枯枝似的手在汤玛士面前上上下下,原来有条细管子用针接到汤玛士手上,老人家就在检查它,并顺着上追到一个挂在铁架上的玻璃瓶,瓶中的液体正慢慢减少、一点一滴地全进了汤玛士体内。

「我不想和你立契约,」汤玛士深深喘了几口气,「我在哪?你往我身上注入的是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老人家的动作就顿了一拍,他对汤玛士的问题感到讶异,甚至是好笑。「授了雅南血、誓为雅南人,授了雅南血、沦为生死囚,史瓦兹先生,可怜的外乡人,苍白之月要你来,你就来,你来就是为了成为月亮的梦之奴,所以我们立契约,你要立契约,啊啊——史瓦兹先生,何等荣耀啊!」

「疯子,该死的疯子!」汤玛士左右蠕动,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抗存在的束缚,但没多久他就累了,从呼吸到神智,他的身体机能趋于停滞,仅有心脏仍拼死急振,像条搁浅于浅滩的鱼。

「啊啊啊——疯是相对的,在这条界在线,我远比你凊醒。」

「……呼......血……呼喝……我要……」

「什么?好男孩,你想要什么?」他的耳朵凑上前。

此时汤玛士看见老人和一群野兽之影将房间挤的密不通风,或许就连那位老人家也不过只是只穿上破衣的灰狼;毛脂的骚臭、起起伏伏的喘息声,牠们比真物还要实在,但却全是假的。汤玛士使劲睁大眼,他强压心中的恐惧想把幻象逼出脑海,然而他却感觉到幻象黏着在自己的皮肤上,汤玛士吋短的头发往背脊蔓沿,浓密的胡渣爬过喉头,牙齿尖锐如锯。全是幻象。

「血、我要血!」汤玛士大吼。

「对,你懂血的美妙,但你懂血的意义吗?雅南血、雅南人,但雅南血是谁的血,雅南人又是什么人?不,你一介外地客,怎么能明白……」老人家话说到一半,他面露呆滞,彷佛参透了一丝天机,「……契约,月亮要你一介异乡人成为祂的猎手,就像我一样,但祂不知道,亚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老人触探着汤玛士的样貌,那双手在汤玛士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好比一对扫除泥尘的刷子,先是双颊、然后是眉骨与鼻梁,接着手来到了唇边,干燥结块的薄唇。老人家点点头,不管汤玛士多么乖舛,他始终是笑了。

不要碰我,疯子!汤玛士干哑地喊着:疯子!狗娘养的变态!

「亚丹,我们皆是您的子嗣啊!」老人高呼,抬至半空的手托起神恩,他臂膀在轮椅前摇摇欲坠,但抽出刀子的手却坚定如石。等老人家又一次确认汤玛士的位子后,他吃力地扶着床缘起身,并哭叫:「现在,让我从梦中苏醒吧!」

老人家以利刃割开自个儿的左腕,刀锋沿着拇指下缘压入,旧而不钝的刃囗使劲一拖,薄身便缓缓吃进了皮肤中,从腕外朝内、横过手筋。老人咬牙砌齿,右手因施力而生的颤抖传入刀身,刃上的血珠未散、伤沟已被掰成了一大口。他持续使力,刀身划过筋脉,绕过半个手肘;吋深的伤囗涌出污血,血与肉膜之下是泛黄的骨头,它在血坑中隐没又现身,像块水沟中的白蜡。

「吾亲亚丹啊……」老人祈愿。

最后一段刀路快似抽鞭,蓄积已久的疼痛随即爆发——老人喘着粗气,双颌不禁微微松开,但他笑着,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他无声地喃语,狂喜之高亢如血流无度。

汤玛士没有放过任何细节,那场剧毒似的仪式烙在他的脑海中,他该为此感到恶心,然而他的身体却受到那份狂乱引诱,此刻沉在汤玛士胸口的重压升至鼻腔,他的意识不断地捕捉着那份刀刃切割的苦楚与血液的温润及黏稠感。汤玛士咽了一口口水,尝到假想中的鲜血腥甜。老人家左手向前一伸,洒在汤玛士胸膛与下颌间的血液勾起了他的欲望,浸淫于血、化为血;老人将手腕凑向汤玛士的嘴边,起初他还在抗拒噘紧的嘴怎么样也不肯张开,就连闻一下都想吐,不久后,老人的污血渗入他的唇稍,稠而腐败的液体覆满了他的脸,汤玛士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必将放弃挣扎,但那又是何时?

汤玛士感觉到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他感觉到老人的颤抖像是想把刀沟里的血块及肉沬给抹开一样,用力地碾磨着。

终于,汤玛士让流入鼻腔的血呛了两声,他贪求空气——然后他吸吮起了老人的血,那道伤口彷佛山壁上的泉水裂缝,那血带有老朽的脂臭与腐败味,酸涩的肉渣及皮肤上苦涩的污垢一起进了汤玛士的口中,其味道恶心的难以吞咽,可是他却一口又一口地将它们给吃下肚。

血,我的血。汤玛士想着。

过了千百个日子,他终于再度成为了一个完全之物;他是汤玛士,是名人类、也是只畜牲。

他是汤玛士,唯一的汤玛士。

---

「然后,梦就开始了。」

正如那位话语中不参色彩的女性所言,汤玛士做了个梦,他清楚地明白此地为何处,这里是雅南在汤玛士踏上这座岛屿时所创造的白雾牢笼,但他感受不到虚假的草毯及泥淖,空气中也没有停滞不前的冰风,反倒是一阵凉意自背头传入,这倒也不算是冷,只是有点不舒服。汤玛士小心地伸手查探,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石铺地上。

他坐起身自四处观察,那覆满干血的脏脸倦怠已,熟析中的陌生之物干扰了他的判断力,随后陌生有如针毯披身,汤玛士急着想知道自己又将面对什么苦难。花圃,那是谁种的花?沿坡而建的古碑,哪个恶灵躲在那?地基壁前的大水盆,有鸟儿会前来光临吗?坡上的褐色大宅,有谁住在里头?

草上的微风低语,世界在白雾中显露轮廓;雾影消散,万物存而不假,却缺乏实在感。

他问:为何要为了我这只小虫子造一座别墅?也许那只是刽子手的小豪宅,多么雅雅致的品味。

汤玛士翻了个身,他卧在地上,视线直盯着外侧的天空,他想这里可能被设计成一处悬崖,所以外头才会空无一物,唯独云海在外飘荡,海中升起了一根根巨柱,它们比彼此之间的距离时十分摇远,看似树干般连接茫茫灰穹与不知存在与否的大地。可是观察再多也没用,再多的训息都是谎言,他自认这场梦境中唯一恒存的就是他的软弱无力......

......不。汤玛士撑起身子,他感觉到他的四肢不再冰冷,汤玛士能自在地控制自己的手脚,寒气不再冻着他的五脏六腑。指头、脚踝,汤玛士向前一步,所有的东西都好,就是一件事怪的不得了:我刚才抬起右脚了吗?

汤玛士还记得,当年他让煤车给压断了右脚,从此成了货真价实的残障。在军旅生涯中受了如此多的伤都能平安度过,却偏偏在自己回归社会后挨了一记闷棍,最初几个月汤玛士还天真地以为那不过只是断个腿,从前他又不是没遇过那些断骨挖肉的倒霉事,何需大惊小怪?汤玛士向他的老板再三保证,他只需要一个礼拜,只要一点时间就能回归岗位了。

不要让我回到大街上,老板!汤玛士曾如此哀求着。然后他失业、然后他成了可悲的瘸子,而且自从爱德华听说了这件事故后就每周都来看探望他,而汤玛士从来不敢跟爱德华坦言,这个举动不知让他有多难受。

所以我刚才抬起右脚了吗?汤玛士想着,并轻轻跳了两下,接着又用力蹬了一脚;他的手在本该麻木无力的右脚上来回确认,等他探遍了全身后又再次看了自己的双手,它们就像当年一样厚实有力。汤玛士自由了,他的每一吋肌肉都度曾少过,这副身躯是正执巅峰时期的下士汤玛士,他壮的像头野兽,名副其实。

「拜托,不要只是梦。」汤玛士低语,脸上不带半点表情。

「但这里就是梦,我的好猎人。」

汤玛士循声音而去,他如此熟悉那位女性的音色,但绝非认识,汤玛士只是知道她对方、正如知晓梦中之物一般。他回头查探,在通往大宅的缓阶旁站了个高挑的女性,她的装扮像是个村妇娃娃,但那双长靴看起来又过于强悍,像是个猎人更胜村女;暗褐色的长裙装外批了层长及腰间的两段式批肩,批肩精致、流苏华美,红色的领点缀与胸,虽不突出,却叫人难忘;银白色的头发垂于两颊,一顶软帽压衬着她冷漠的脸庞,那位女性坚毅而冷艳,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汤玛士怀疑那只是因为表情的问题。

她没有表情。汤玛士说:「你不是真的。」

那位女性轻轻地摆了头,似乎有些困惑。「我是人偶,我当然不是真的。」

「我应该知道这种事吗?」

「好猎人,您真爱说笑。」人偶笑着,但实际上那张瓷造的脸蛋没有半点动静,仅仅是有阵笑声从她以手半掩的嘴中发了出来。

「所以......你是人偶?」

「是的,我是您的人偶,好猎人。」

汤玛士怯生生地走前了几步,想好好看看这尊活人偶到底是怎么动的,尤其是那双关节分明的手,难道那些关节球里藏了小精灵吗?

「怎么了?我看起来很奇怪吗?」人偶问。

「不,你很漂亮。」

「您看起来很累,我的好猎人。」

「我只是......充满疑惑,」汤玛士有些激动,「人偶女士,我问你,所有的恶梦都是你造出来的吗?你就是呼唤我的恐惧之神吗?接下来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我......我......」

人偶见汤玛士怕的无法言语,便先一步回答:「好猎人,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尊人偶,没有心、也没有魂;我无法出声呼唤、也无须呼唤,因为梦境赐我真实,我站在这,只为等到有人梦见我。别害怕,我的好猎人,别害怕,我只是尊人偶,为梦生、与梦亡,我是您的仆从,为您点燃梦的灯火。」

「我不要你的服侍,我只想要解答。」

人偶点点头,并回答:「可以。您想知道什么呢?」

汤玛士踌躇了一会儿,他总觉得现在问这种事会显得自己很愚蠢。「这是什么地方?」

「是猎人的梦境。」人偶的回答就像教科书上的数学符号一样认真。

「是谁做的梦?」

「猎人们做的梦。」

虽然是有问必答,但汤玛士搞不懂这算是哪门子的答案。他想,也许造这尊人偶的人也教了她怎么说谎,又或者给了错误讯息,好让像汤玛士这样的蠢大个能安安心、少惹点麻烦。不管怎么样,这些回答无疑都无助于解释现况。汤玛士接着问:「我为何出现在这?」

「因为您是个猎人。难道猎人不该出现在猎人的梦中吗?」

「也许猎人的梦中也会出现皮革收购商与拿着奢账单的酒馆老板娘,运气差好一点的话可能还会有几只温驯的母羊在附近逗留。」

人偶耸起肩头,彷佛想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念头。「也许还有野兽。」

汤玛士看她这么认真,不禁感到一阵灼肤的尴尬之情。「对,野兽,没有猎物的梦就不算是猎人的梦了。」

「啊,梦境,多么奇妙。」

猎人,汤玛士思索着,盖斯科恩不也是猎人吗?于是他股起勇气问道:「人偶女士,照你这样讲,是不是所有猎人都会来到这里?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叫盖斯科恩的人吗?」

人偶没有回答--

---

--醒来,如此笼统的说法。

汤玛士从病床上起身,勉强张开的双眼失焦,污块沾在皮肤上的紧绷感既令人难受、又参有半点安适感。他的身躯让血给染片了,从头到脚、无一幸免,但老人家的尸首已不见踪影,此时汤玛士怀疑所为谓的老人只是一道梦影,那身血不是老人的血,而只是某些该死却还没死的祸害留下的纪念品。

染血的衬衫勾勒出汤玛士强健的体魄,他不比先前年轻,但他的一切都回来了,体力与力量都在这副躯体中,正如汤玛士的期望,他希望这不只是梦,病痛与残疾都是将远远离去,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要怎么确定自己并未受困与梦中之梦?汤玛士双手捂着脸,他累的像条狗、身子里燃烧的活力却让他无从休息;汤玛士觉得炎热、但接触冷空气的湿衬衫却又冰的可怕,因此他拔除点滴针头后就赶紧把上衣脱下。只是等真的换下衣服后,汤玛士才发现这里没有点可盖着身子的东西,虽然总比被血衫给冻着好,然而在这种环境里赤着半身可没半点好处。

汤玛士把脚放在床前,他发现自己至少还有靴子;那名大汉想了几秒,最终才下定决心把靴面放到地面上并踏踏实实地压了几下,木地板回以嘎嘎低鸣。他站起身,直立蹬跳了两下,随后汤玛士微微一笑,捂着嘴巴深怕情绪失控。

「脚,我能站,安迪,我可以!......书......书呢?我的硬币呢?」一个念头汤玛士脑海,剎那间,他的喜悦转为恐慌。就这样消失了,怎么可能?汤玛士想,一定是那群混蛋,他们贪图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你,你在笑什么?」他指着墙角斥喝,那里除了霉班外什么都没有,但汤玛士听见有东西在笑,而且到处都是不知名的窃窃私语。

房间里的影子在嘲笑汤玛士,笑他连本书都看不住;它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著汤玛士不把朋友当一回事,它们低语着:可怜、可怜啊,遇到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你们都闭嘴!」汤玛士气的发抖,他有那个力量引燃怒火。

这时他看见旁编的书架上摆满了旧书,在汤玛士走过去取了其中一本下来,晃眼一看,他顿时欣喜若狂,原来他的书就在藏在这。

不,不对。汤玛士摇摇头,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错的这么离谱,毕竟真正的漂流记应该是左边数来第三本才对。不,是右边第三本;不,是在那迭书堆上;错了、错了,最初拿的那本才是真品。

取一本、丢一本,汤玛士不停地找,直到所有的书都被扔在地上,他才发现每本书的标题都是叫做漂流记。汤玛士气的涨红了脸,他大吼大叫,手一推便把所有的柜子都给砸烂了。

墙上的灯火看着那名疯子气急败坏,看他如何发狂、又如何深深怨恨自己的歇斯底里。不久后,不单是柜子,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在这阵暴风雨中翻覆,玻璃瓶碎了一地,尖锐的碎片反射了烛火的光辉,闪耀之姿宛若尘星。或者是硬币。

「......你......你们......骗不了我的......我有理智......」汤玛士说着,人却跪了下来,想要把所有像是硬币的东西都给搜齐。他自以为是地想,是的,全都是硬币,可是只有一枚是真的,我得找到它才行。

他不了解为什么硬币会割伤他的皮肤。肯定是爱德华的恶作剧。汤玛士一边抱怨着那位医生尽会给他找麻烦,一边用手在地上刮着那些碎片。等他流了满臂鲜血、碎片也积成小山堆后,汤玛士才摊坐在地上,心里又急又怒,觉得这是爱德华是在故意和他作对,但那阵怒火没维持多久就熄了。

「安迪......爱德......你们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他吸着鼻涕,表情十足的懦弱,「一次就好,我会乖乖听话......做个有用的人。」

房间毁的不成原样,除了那张床外,全都砸在地上了;地上堆满了垃圾,而汤玛士就在垃圾堆一一筛选着玻璃碎片。那就好比小麦堆里挑着燕麦,他先是随便挽了一把在手上,然后再逐一捻至眼前观看,一次一片、一片看个几圈,见了不是便扔到一旁,然而汤玛士看每一片都像,因为他根本忘了硬币长什么样。

那些渣渣刺的汤玛士满手都是,他强忍着痛、但手却不听使唤地因疼痛而颤抖;那双粗手被割的像块破布,流出的血让汤玛士觉得可惜,好比见到蜂蜜被倒进了粪坑,可是硬币比什么都重要,为了找到硬币,他可以忍受这一点浪费。

「我需要幸运、我需要它,爱德,你说它能带来好运,那我要用它来找到你们,有了运气,邪魔就骗不过我的眼睛......啊啊......」汤玛士嘀咕着,「......大硬币,太大了;小硬币,不对,你不是硬币,你只是块小铁屑......所以我说,你们可骗不了我......嘻嘻!」

这时他一个停顿,倾刻,汤玛士不顾满地污水与碎片,一径地爬向了床底。床下只放了摆放整齐的木箱与杂物堆,但有个东西不一样,那件破皮革肩包随性地躺在外头,方矩的轮廓显示出里头可能放着一本书。汤玛士不稳的双掌打开盖口,他抽出包中的书本,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翻阅;他找出放再内藏袋中的错铸币,并用受伤指头来回拈着。

「安迪、爱德。」他抱着那两样圣物良久,心中说了千百次的懊悔与愧歉后才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进袋子里。

床下的杂物中还有几件破风衣,汤玛士随手拿了一件穿上,接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背着肩包离开了。

房间外是一条宽阔的走廊,硕大的格子长窗灌入了异地的黄昏,汤玛士刚才还在****着手上珍贵的血液,然而强光让他不得不抬起手遮挡。剎时,他也昏了头,弄不清眼前突如其来的混乱。窗光照出地上的狼狈景像,尸骸散乱、身首异处,遍地发黑的血泊有如雨后未干的积水池;死者们生前彷佛遭群狼袭击,爪子毁了它们的外观、伤疤粗糙而且难堪,上头沾满了泥巴,不知是怪兽是刚正巧走过泥堆、在泥里打滚过,但不管怎样,泥巴实在太多了,多到像是怪兽本身就像泥作的一样。乍看之下他们也没什么共通性,从衣物来判断,他们之中有乞丐、有商人、有人穿着粗工的厚衣、也有人穿着律师的精致套装,不过他们都蒙着眼,手边留著作为武器的木棍与刀械,似乎正在对抗某种东西。

然而为什么要蒙眼?他们不想看见什么?汤玛士左右瞧了一会儿,由于看不出什么端倪,所以也就不太在意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心里还纳闷此地是何处,不知哪个地方的城市能如此荒芜,纵使说这排窗面对的是条无人小巷也不太对劲,因为汤玛士听不见半点人为嘈杂,反而到处都是狼嚎;城市在黄昏中只是一片剪影,高耸的屋舍宛如石像,它们正注视着此处唯一的活人。时过半饷,黄光落到黑影之后,现在汤玛士能更清楚地观察那片异常稳定的时空。

眼睛。那是眼睛吗?汤玛士盯着外空中的异物,看越久、他就越害怕。眼睛里还藏着眼睛,它一眨,几十颗形状不一的眼球就从虚无中绽逐一绽放,每颗都比人头还大,须臾,攀附在楼中的眼睛之主从黑影中窜出,它看见了汤玛士,它所有的眼睛都看见了汤玛士的目光。

他还来不及哀号,人就已经被那只庞然大物给下吓倒在地上了。过了几分钟,瑟缩在污血中的汤玛士连滚带爬地躲到窗下的墙底,他急忙找了死人的遮眼布来用。这一回所有的谜团都真像相大白了。

「雅南,我在雅南,******鬼雅南!」汤玛士循着记忆往左边走,那头有个双开门,或许能让他逃出升天也说不定。

他无法注意地上的血泥,因此时不时就在上头滑倒;他闻到熟悉的味道,那是来自史提勒的泥巴,汤玛士忍不住加快脚步,想早点脱离这片沼泽。汤玛士走了不知多久,对目标物与自己的距离毫无概念,倒是已经熟悉怎么不让东西给绊倒了;黑暗中,那男人的感官变得过于敏锐,手上的伤更痛了、一点点声音都如鼓声大作,还有那几十道目光,异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几十只眼、几十把长矛,黑暗对汤玛士百害而无一利。后来当他一头撞上门扉后,汤玛士就急着把那块扰人的遮眼布给拿掉,手掌在门把上来回扭转,但见它锁着,他就索性把门锁给拆了。

异形看着它走,昆虫似的关节摇了摇,接着就对名活人弃之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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