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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权诛(2 / 2)

“他们仨都被杀了……”

“谁啊?”

“辅政三臣史、杨、苏,还有他们的家眷!”

安歌大惊失色,“史弘肇、杨邠和苏逢吉吗?”

“是啊,都是朝中最高权柄的人,除了郭将军。”夏虞侯冷汗连连。

从郭威命悠宁返回魏州而非汴梁开始,从他肆意插手琐碎的人事安排开始,她便渐觉此事颇为蹊跷诡异,赶忙三下五除二拆封开临行前郭威让她捎给全家的木匣,只见那偌大的匣盒内只有一双木筷和一朵棉布绢织的花蕊,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信物。

“夏叔,你行军打仗经验多,可否辨认出这是什么花?”

那粉色花伞包含花喉五片,花萼深裂,一团柱丝从中簇拥而立,柱头呈圆形带尖,恰好也是五片,与花喉交相呼应,清爽与艳丽交相辉映,显得极为娇艳。

夏尚直仔细观察一阵,便拍手高呼,“你绛珠姑姑懂花,她教过我一些,像是什么有毒的桃花。”

“夹竹桃?”

“对对,夹竹桃!”

“筷子、夹竹桃……难不成?”安歌的思绪飞速运转,几个大字在脑海中赫然闪现,每个都沉重而恐慌地击打到她的心房——“家、族、快、逃”!

串起来了,一切都串起来了!

只有让符安歌带着符家的将领前往汴梁一探虚实,才能避人耳目;美其名曰送悠宁归故里生产,是啊,又怎能让侥幸逃出的女儿重回那险恶般虎狼之地?如此说来,陛下命其北上的圣旨,或许便是一个已经为郭氏设好的圈套。

“幸好骓儿此番侥幸逃脱……”可一想到身处汴梁郭氏家眷极其危险的处境,安歌只觉一阵脊背发凉,连忙拿起行李和佩刀,往桌子上扔了锭碎银子,拉起稍有微醺的夏尚直便要重新踏上归途,这下惹得他极为不满得咿呀乱叫起来。

安歌少将军的风范立地而起,她咬紧牙关在夏虞侯耳边低语,“郭氏全族可能将有大难!”

夏尚直平日里虽说有些慵懒嘴碎,一见她言语间如此清肃,又联想到店主口中所述宫中秘事,便知兹事体大,赶忙收敛起来。

两人这便踏起飞扬尘土,与绵长的邮木队伍擦肩后,颠簸着消失于深邃暗夜。

华灯初上,风铃呤叮。

宫内各处皆是一派丝竹旖旎之音,唯有一位身着褐色棉布长衣的妇人在侍女左右搀扶下,疾步穿梭奔走于宫殿之间。

直到那处高耸幽深的长廊前,她才略显惊惧地止住脚步。

这座拱形长廊是居于平地的侧宫与高耸巍峨正殿间的巧妙连接,因工匠故意将其设计成弯月形状,自廊下往上仰望之时,更加凸显正殿居高临下的磅礴气势,仿若屹立于苍穹之间,殿阁便由此命名为“垂拱殿”,居内宫之首,也是刘承祐选定的寝殿。

她让内监挑着灯笼走在前面,这才看清摇曳烛灯照耀下,鲜血喷洒的轨迹竟有如此惨烈,顶沿、廊柱上已几乎不见原有油墨色彩,更不消说他们倒下的地板,白日经由多少宫娥内侍之手、经由多少桶清水擦洗,也抹不掉一丝变浅的痕迹。

她用双脚颤颤巍巍、亦步亦趋地选定未被鲜血染红的空隙,缓慢而战栗地前行,似乎生怕惊扰了鲜血背后的几缕冤魂出来索命。

她来到殿前,值守之人皆跪拜行礼,却也丝毫抵消不了其内心隐忍的恐惧与怒气,一把推开殿门,屋内的靡靡淫音顿时消弭殆尽。

刘承祐赶忙推开怀中衣带渐宽的歌姬,慌忙间系好腰带,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却仍旧起身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夜色已深,不知母后驾临,儿子有失远迎。”

“臣弟恭迎太后!”

李太后嗓音清冽干脆,“除去李业,其余人等全部退下。”

她踏着织毯朝上位走去,到达拱手而立的胞弟面前,忽然朝他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几乎让他惊叫着呼出声来。

“母后这是做什么?”

“后族蛊惑皇帝肆意妄为,本宫教导无方,今日要替皇帝清理门户!”

李太后一言既出,吓得李业立刻匍匐在地,抬起袖子佯装擦泪,又暗中朝刘承祐投去求助的眼色。

“母后,您何苦为难舅舅,这都是儿子的主意。”刘承祐赶忙上前扶着太后坐在正位,自己则跪踞其身侧,显得颇为坚定不移,“再者,他们三个也非死不可!”

“先皇军功与威名横扫中原,连他都不敢动的人,偏偏你竟如此胆大妄为!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有多凶险么!”李后想到先帝与这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不断周旋、笑里藏刀、暗自忍耐的过往,便恨不得拿起桌上的酒杯朝这眼前无知无畏的少年砸去。

谁知,那刘承祐下一秒竟嚎啕痛哭,宛如一位在母亲面前痛诉委屈的普通孩童,再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君主模样,“母后,你知道儿子心里有多苦么?这样长时间,他们有谁敬我是一国之君?每一个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都要插手阻拦我想做的每一件事,再不这么做,你我和大汉都要葬身反贼之手啊!”

“太后,陛下心里的苦,臣弟看得一清二楚,着实心疼陛下。”李业定了定神,顺势诉说起满腹不甘来,“那帮权臣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根本不给陛下开口定夺甚或参政的机会,那日陛下多说一句,杨邠竟扬言要陛下闭嘴!太后也知,陛下宠爱的耿夫人仙逝,要用隆重的皇后礼节安葬,史弘肇一众人等竟以‘国库虚空,军饷不足’为名一口回绝!”

他偷偷抬头,望见李后方才暴怒的面色渐渐松动,便搬出了杀手锏,“陛下心中不豫,我这个做舅舅的陪在他身边,无非是想安慰开导陛下,却被那帮人等传成是‘大汉的杨国忠’、‘祸国奸臣’,竟还将太后您牵连其中!他们手握重兵、祸乱朝纲,陛下如今子嗣未得,说不定哪日便是我们的‘马嵬坡之变’,说不定哪日就轻而易举地倾覆了大汉王朝!这些事在李唐之后发生的还少么?陛下未雨绸缪、胆识超群,做了先帝想做而不能做之事,是大汉之福!是万民之福!还望太后明鉴!”

刘承祐似乎将几年来的辛酸化作眼泪,任凭其肆意在脸上流淌,哭到伤心时,跪爬到李后面前,倚着她的髀骨,抽噎着痛诉罪状,“那杨邠和史弘肇不喜文士,舅舅去其府上拜见,竟被拒之门外,还毫不避讳地传话同党莫要与后党往来;还有苏逢吉为人贪得无厌,大肆收受官员贿赂,府中藏有无数珍宝。儿子想到数年之前,先皇生辰之日,明明遣其大赦天下以求祈福,谓之‘静狱’,他却不分是非曲直,直接将狱囚全部杀光,竟回禀先帝‘狱已静’!阿娘,先皇和长兄本来龙体康健、万般平顺,怎得就在那一年全部撒手人寰,那三人的所作所为皆销去了他们本该享受的福分!那三人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宁,根本无颜面对先皇与长兄的圣灵!”说罢,他伏到李后怀中,一想到曾经艰难的过往,母子俩不禁抱头痛哭。

“你还是太年轻……”李后动情地抚着刘承祐的后额,既想心疼安抚又想疾严令色地让他顿悟,“他们几人虽然都有横行霸道的作风,可确是大汉建立与初定的有功之臣,更是先皇为你选定的辅政大臣。原本他们各有嫌隙不合,你本可加以牵制、分而治之,慢慢将各自兵势权力化整为零。可你如今偏偏让他们血洒垂拱殿,还杀了全部家眷……是啊,他们是死了,可是其他人该怎么办?如果是你,你还会继续效忠皇上么?或是坐以待毙,等待皇帝亲赐白绫和毒酒?”她扶起刘承祐的头颅,与他四目相对,“都不是吧?‘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未想,刘承祐含着眼泪诡秘一笑,而后脱离李后的怀抱,方才的无辜受累与顺从渐渐散去,意气风发地阐述着自己周密的计划,“母后,如今再怎样,他们已成为朕的刀下亡魂,我们也无退路可循。大汉不能重蹈前朝覆辙,被外姓节度使扼住命脉要塞,如今朕已决意,要令刘氏王胄、后族亲贵驾驭朝中诸核心官位,朕已命舅舅联络母家子弟,并亲自下诏命叔父刘崇兼任河中节度使,守业天下不易,还是要靠自家兄弟。”

李后深知用不了多久,三大辅政大臣齐诛的消息将会传遍整个中原,介时事态便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她见刘承祐十分固执己见,便苦口婆心地劝说,“皇帝,欲速则不达,听本宫一句劝,你父皇与兄长若在,势必也不会冲动行事……”

“母后!”刘承祐冷冷地打断她的劝言,仿若方才隐忍的眼泪早已为他洗心革面,“朕早已不是躲在父皇和兄长背后的无知小儿,除掉他们几个正是要为大汉皇室树立威严,扫清朕主政的桎梏障碍!”

随即,他伸出手臂,语气虽是依旧恭谦,实际却是要搀扶李后走下上位,“母后年事已高,万事皆以身体为重,勿繁复操劳,还是早些回宫静养为好!”

“你……”李后终知自己被他的“苦情戏码”所蒙骗,如今他自恃笼络后党族兄,已将自己这位“不识时务”的娘亲于亲信之中的威严权势架空,唯享太后名号颐养天年,想到这些,她不知刘承祐之于这个在纷繁战火中不断飘摇的帝国,所做出的雷霆决断,究竟将会将它推向何处。

她避开刘承祐的手,径直走出大门,最后一瞬,脚步缓缓停顿,“皇帝,本宫只求你一件事,杀戮便到此为止吧,再也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言语间,她仰望夜空中高悬的广寒宫,呵出幽幽白气,“人心稳,你的天下才会稳。根基乱,一切只会烟消云散。”

见身后之人丝毫会意也没有,她只得搭住门前侍女的手,心头掀起一阵绞痛,“你且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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