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测得准么？”金玫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
“不是老夫自吹，我看相测字几十年，经我看过相测过字的人无数，到如今还从没人说不准的。看不准测不准不收分文。”看相测字先生见金玫有些怀疑，又怕走了这笔生意，立刻说出常用的几句令顾客相信的话来。
“怎么个价钱？”金玫先有几分想看个相的想法，又见看相测字先生的架式，又听了看相测字先生的这番吹嘘，就更想看相了，犹豫了一下问道。
“看准测准了，你愿给多少就给多少。看不准测不准分文不取。”看相测字先生说完问道：“女士是看相？还是测字？”
“哦——想看个相。”金玫犹豫了一下道。
“请坐！”看相测字先生指着旁边的凳子说。金玫随即坐了……
二十五
看相测字先生摘下墨镜，瞪着一双老眼，对着金玫端详好一会儿，然后要她伸出右手，用放大镜看了一遍掌纹和指纹后，便故装惊讶道：“女士一副贵人吉相，有福之命呀！”
金玫一听心里顿生高兴，连忙问：“先生如何见得？”
看相测字先生不紧不慢地说：“女士且让我慢慢道来。此相看来福不浅，先苦后甜福禄多，子会读书定高中，不须愁虑苦劳心；夫若为官得高升，夫若从商是大款，财源滚滚稳且丰，富贵荣华过一生。”
看相测字先生刚才是见过金玫的丈夫和儿子的，知道家庭成员的情况。他从司马平的身材和派头来判断不是当官的，也一定是个大款。所以顺口瞎编带胡诌，歪打正着。加上抓住了人爱听好话的心理。金玫听得很高兴，一面不断点头，一面不断地问。看相测字先生见她不断点头表示说得很对，瞎编胡诌愈加来劲。“女士虽是一副贵人吉相，有福之命，不过——”看相测字先生接着说，又故意说到这里停下不说了。这是看相测字人惯用的欲擒故纵的手法，目的是引起被看相人想知道原因而追问，从而故意说出令被看相人惊愕的事来，最后又给被看相人一个破解之法，让被看相人多给钱。
金玫见看相测字先生说出不过后停住不说了，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追问：“先生不过什么？请先生实讲无妨。”
看相测字先生见金玫上了圈套，便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一团烟圈后说：“说出来女士不要见怪。你丈夫不是有钱的大老板，也是个当官的。所以在钱财上，如果把握不好，难免有牢狱之灾。”
金玫一听，急忙问道：“算是个当官的，为什么说在钱财上把握不好，难免有牢狱之灾呢？”
看相测字先生想自己瞎编胡诌，没想她竟中了圈套。只好接着瞎编道：“你想你丈夫是个当官的，当官一定有权，有权别人有事就会求他，就会给他送钱送物。如果把握不好，有人送就只管收。这样做是受贿，受贿是违法行为……早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金玫听了心头一惊，酒后头晕也消失掉了，更加相信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看相测字先生的话，忙问：“依先生之见，有什么好的破解之法。”
看相测字先生见金玫急想知道破解的办法，心里窃喜可以狠狠她敲一笔。他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一团烟圈后，说：“好的破解之法是有。我是生意人，不瞒女士说，要说出破解之法是要加收钱的。”
金玫一听，心里虽然有些舍不得钱，但为了得到破解之法只好狠了狠心，说：“先生只要有好的破解之法，在钱上我是不会亏待先生的。”
看相测字先生听金玫说不会亏待他，才神神秘秘地说：“在家大门上方，挂一块镜子……另外将已收的钱物，最好是退还送钱物的人。如果实在退不了，最好把钱捐给农村贫困中小学，或者捐给慈善事业。要么上交了。以后有人送钱物，最好不能收。要知道不义之财是祸端，劳动赚钱平平安的道理……”
金玫一面认真听着，一面不断点头赞成看的准，解得好。感到很庆幸碰上一位神仙般的看相测字先生指出了灾祸，不然还不知道老公有牢狱之灾。最后又给了破解之法。她想几年前老公因看过相后升了官，今天自己看过相，按照看相测字先生说的去做一定能除祸消灾，化险为夷的。她第一次很大方地给了看相测字先生五百块钱。看相测字先生第一次收到顾客给这么钱的，一边很高兴地接了钱，一边想有钱而没有头脑的女人的钱最好骗……
司马平有好几年没有来动物园，今天跟在儿子后面看动物，觉得很有意思。正当他看得很有意思的时候，别在腰上的手机响了。自从那次挨了郝彪批评以后，他不得不每天把手机带在身上。手机带在身上有带在身上的好处，也有不好。就像动物身上被安装了信号发射器，随时都有被人找到的可能。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厂办公室打来的，猜想有事，就急忙接了。果然有事，说五点钟郝厂长要召开紧急会议，说要准时出席。他关掉了手机，看了看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四点一刻。也就是说离开会时间只有四十多分钟。时间很紧，必须赶快回去，否则就要迟到。他叫儿子回去，聪聪正玩在兴头上，一听要回去，很是不高兴，嘟嚷着嘴说现在不想回去。他没有办法，只好来到出口处找金玫，准备把情况和打算告诉她。金玫看完相，正坐在一处回想刚才看相测字先生说的话。
司马平说：“我刚接到厂办电话，说五点钟郝厂长要召开紧急会议，我必须马上赶回去。聪聪我叫他回去他不愿回去。要不我先走，你带聪聪晚一些回家？”
金玫看看差不多玩了一天，中午没休息，有些疲倦。再加上要回家把看相测字先生说的话告诉司马平，所以想早点回家，便说：“玩了一天，差不多了。要回去全家人一起回去。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儿子。”说完站起身来，把大包小包的衣物往司马平手里一按，转身便往里走。
司马聪被金玫连拉带拽地拉出了动物园。太阳离西边山头还有一丈把高的时候，司马平一家三口打车回到了厂里。一下车，司马平便直奔厂部办公大楼会议室而去。
二十六
司马平赶到会场，会还没有开始。当他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后，用眼光扫视了一下会场，只见厂长郝彪铁青着脸坐在主席的位置上一声不吭，吸着闷烟。王为民、朱鸣正副书记和其他几位副厂长，以及几位老总都一脸严肃，没有人说话。会场里弥漫着一种很少有的严肃、紧张的气氛。
司马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想是不是生产车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故或重大事故。往常生产车间发生什么大事故或重大事故，开会前一般会场也会出现这样严肃、紧张的气氛。如果是发生了事故，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不太可能。是不是有什么人事变动，现在又不是年头岁尾，也不是厂领导班子换届的时候，厅里一般不会进行人事变动，不太可能。是不是有领导犯了重大错误，今天开会做出处理决定。可没有听说那个科级、厂级领导犯了重大错误的，不太可能。是不是为什么工作的事，郝彪挨了厅领导的批评，因而开会发泄发泄。司马平还要往下猜想时，郝彪把烟头摁进了烟灰缸，铁青着脸，有些气愤地说：“冶炼车间发生的伤亡事故，只报伤没报亡，也是为了全厂职工的利益和厂里的荣誉。也是经过厂领导办公会议决定的，当时大部分人都参加了会议并表态同意了的。隐瞒事故真相不报，报小不报大，避重就轻的现象全国很普遍，并不仅仅我厂这样做。可我们有些领导开会不参加，背后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向厅里举报的。这样做，是完全不顾全厂职工的利益，不顾厂里的荣誉……为这事，厅领导很不高兴，非常重视这件事，准备下个星期派调查组来我厂进行调查核实。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要大家决定是向调查组如实汇报事故的真实情况，也就是承认隐瞒了一人死亡的真实情况。还是继续坚持事故上报时的意见，只承认三人中度烧伤，不承认一人死亡。我的意见是继续坚持事故上报时的意见，与调查组赌一把。调查组若查出来就承认，就算栽了，上面追究责任我来负。调查组若查不出来就不承认，大家都好。”
司马平听了郝彪的话，才知道原来严肃、紧张的气氛是为这件事。他当时因为接到通知晚了，没有参加会。他对只报伤不报亡，报小不报大，避重就轻的做法也不赞成，可他没有向厅里举报。郝彪显然是说自己向厅里举报了。他感到很委屈，也感到很气愤。
党委书记王为民，从郝彪讲话中听出了他还要坚持事故上报时的意见，对调查组不承认事故中造成一人死亡，只承认事故造成三人中度烧伤。上次会上自己是表态同意只上报事故造成三人中度烧伤的意见。现在要出尔反尔，推翻上次会上的表态同意只上报事故造成三人中度烧伤的意见，肯定大家要说自己立场不坚定。但如果对调查组承认事故瞒报了一人死亡的事实，厅里也不会过分地追究自己的责任。如果被调查组查出来了瞒报了一人死亡的事实，自己作为厂党委书记，恐怕难逃脱重责。不如干脆承认事故还造成一人死亡的事实。想到这里，王为民轻声咳嗽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刚才郝厂长讲的很实在，确实是为了全厂职工的利益和厂里的荣誉，我是同意的。再者，隐瞒事故真相不报，或报小不报大，避重就轻的现象全国很普遍，其他的企业也有，并不仅仅我厂这样做。可话又说回来，我厂是省国有大企业，为这隐瞒事故不如实上报，一旦被查出来，公布出去，追究我的责任是小，恐怕大家也跟着受牵连，我厂的声誉也难免要受到影响。我想不如干脆向调查组坦白承认事故还造成一人死亡的事实，争取得到厅领导的谅解。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和意见，主要还是听听大家的看法和意见。”
按往常讲话顺序还没有轮到周旋讲话，可今天他要提前发表自己与郝彪完全一样的看法和意见是有他的目的。他想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借此机会获得郝彪的信任，达到打击司马平的目的。他想到这些，说：“我完全同意郝厂长对调查组继续坚持事故上报时的意见，只承认三人中度烧伤，不承认有一人死亡。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全厂职工的利益，完全是为了我厂的荣誉。再者，这样做也不只是我厂一家。譬如前段时间附近的东岭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七死十伤。据我了解，不但没有上报伤亡情况，连发生事故的事都未上报。我厂这次伤亡事故与东岭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算不了什么。我想能瞒就瞒，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若是不幸被查出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他顿了一下，接着一脸杀气地说：“我厂总有一些人，总有个别领导人，不顾全厂职工的利益和厂里的荣誉，躲在暗地里搞黑举报，惟恐天下不乱，这样做是有他不可告人目的。我们要时刻警惕，防备这种心怀鬼胎，搞阴谋诡计的人把我厂搞乱搞垮……”
对周旋的这番讲话，各人在心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郝彪感觉周旋能明事理，在这个问题上与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一致，给了自己有力的支持。王为民感觉周旋的讲话，一是话中火药味很浓，把举报人的做法想象的过于严重。二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司马平是举报人，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要说心里感觉最深，最气愤的当数司马平。他感觉周旋讲话带有明显目的：他完全同意郝彪对调查组继续坚持事故上报时的意见，只承认事故中造成三人中度烧伤，不承认事故中还造成一人死亡的事实。是不顾法纪来讨好郝彪，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的讲话杀气腾腾，一方面通过杀气腾腾的讲话故意制造紧张气氛，想达到在厂级领导中树威信的目的。另一方面他的话是针对我的……
副厂长刘长根，党委副书记兼工会主席朱鸣和几位总师都先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他们的看法和意见与郝彪的看法和意见基本相同。会议一开始，司马平一面听着大家的发言，一面在心里考虑如何说。现在会上基本有两种意见，一种以厂长郝彪为首的，对调查组继续隐瞒事故造成一人死亡的事实，也是大多数人的看法和意见。另一种是厂党委书记王为民要向调查组如实交代隐瞒了事故中造成一人死亡的事实的看法和意见。如果与郝彪等大多数人看法和意见一样，郝彪肯定高兴，其他大多数人自然也高兴。可这样做违背了自己先前的意见，更违背了实事求是的原则，与多数人同流合污隐瞒事故真相。这样做将会影响到今后对待事故态度和厂里今后的生产安全。如果不与郝彪等大多数人看法和意见一样，得罪了郝彪，也得罪了其他大多数人。很可能为个别人挑拨离间郝彪与自己找到了理由。郝彪曾为上次没有参加决定事故如何上报的会，对自己有看法有意见。如果今天又与他意见相左，就更加深了他对自己不好的看法。他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为了厂里今后生产少出或不出安全事故，为了全厂职工的长远利益，顾不得个人得失，必须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与意见。司马平正待发言，郝彪就急着问：“司马副厂长你的看法和意见？”
司马平抬起头略想了一下，说：“我以为这次厅里派调查组下来，对我厂是个好机会，我们要以这次调查为契机，在全厂开展一次安全生产大教育和安全生产大检查活动，使我厂今后不再发生或少发生类似重大的伤亡事故。安全生产是最大的效益，也是对全厂职工最大的负责……我认为对调查组不应该隐瞒事故的真相，还是主动向调查组坦白承认事故中确造成一人死亡的事实。只要我们诚恳承认错误，我想是可能得到厅里谅解的……如果一旦被调查组查出事故中造成一人死亡的事实，我想问题会比主动坦白承认严重的多，也让举报人达到了目的……”
郝彪没有听完司马平的话，早已气得在心里大骂司马平是有意跟自己作对，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司马平这番话摆在桌面上也是说的通的，又是属于个人看法和意见，找不到好大理由说他说的不对。即使找得到理由说他说的不对，甚至发他的火；在这个场合，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说他说的不对，甚至发他的火。如果说他说的不对，甚至发他的火，就显得自己太独断专行，太没有民主，太缺乏涵养了。郝彪转而这想着，只好把气压在心里，依然铁青着脸没有说话，只是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吸。
周旋用眼光瞟了一眼郝彪，见郝彪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吸。猜想郝彪心里对司马平这番话是很反感的。这是个进一步密切与郝彪关系的好机会，更是离间郝彪与司马平关系的好机会。他想到这里，有些迫不及待，盛气凌人地说：“在关系到我厂的名誉和全厂职工利益的时候，有些人总是喜欢与大家的意见相左，好似他比任何人都更关心安全生产，更关心职工似的……”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王为民知道周旋的话是针对司马平的，怕司马平与周旋因此争吵起来影响今后两人的团结，不利于工作。再者，会议这样争论下去意见也很难统一，不如就此结束，不至于搞得不愉快，影响团结。王为民这样想着，没等周旋把话说完，側脸看了一眼郝彪，没等他表态，越俎代庖，代替他的会议主持人宣布了散会。
郝彪一听王为民宣布了散会，感到很突然，随即心里怨起了王为民不该越权代替自己宣布散会，不然让周旋说下去，自己还有话要说。既已宣布了散会，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认王为民宣布散会的决定。
周旋心里很气王为民不该急着宣布散会，自己还没有把话说完。王为民是有意不让自己把话说完，是给自己难看……他这样想着，就更气王为民了。
大部分人一听到散会，如释重负地纷纷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司马平随大家走了。王为民在收拾桌上的笔、记录本等东西准备走。郝彪黑着脸，吸着烟，一声不吭地没起身。他没有一散会就走是他多年的习惯，他一般要等大家都离开了会场才离开，他今天也不例外。周旋看了一眼黑着脸，正吸着烟的郝彪，心里生着王为民的气，拿起桌上的记录本和笔，悻悻地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