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法慧听到宋辽武林之战,仅随口附和一声,颇不以为然地道:“宋辽武林之争,抑或少林黄山之怨,二事孰轻孰重,黄山宋正道乃当今至仁至义的大侠,心中自然分得清楚。()他叫走袁正相,正是来敝寺请罪。那一天是四月二十九,弘一方丈与弘念师伯接见了二人。袁正相倒也爽快,自称失手一拳打死王剑宗,甘愿受弘念师伯三拳领罪……”
“哦——”几乎在同时,时达和燕水二叔哦了一声,他们这声“哦”,不同于方才法慧附和之“哦”,语气之中满是惊意。少林寺弘字辈中有六大高僧,分别为弘一、弘悟、弘念、弘真、弘心、弘如,他们各负少林绝技。弘念乃藏经阁主持,一身“心意气混元功”臻至圆满之境,放眼武林,结实受其三拳而不死者,只怕还没有。袁正相甘愿受弘念三拳,该是想以死谢罪,以平少林黄山之怨。
法慧道:“袁正相此言一出,满堂无声。贫僧乃寺中知客,恰好伺在左右,当时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弘一方丈与弘念师伯面现诧异,良久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当时便想:他一直跟敝派耍着惫赖手段,千方百计不来谢罪,谁知一来,却又语惊四座,显得豪迈爽快,只怕其中另有古怪!弘一方丈、弘念师伯于心不忍,好言相劝,袁正相执意不肯。方丈只得道:‘弘念,袁施主至心忏悔,证知我等,你小施惩戒,去其罪障吧!’”
“师伯合十答应,右手成拳,缓缓朝袁正相胸口打去。贫僧看得真切,师伯那一拳,一点力道也无。忽听方丈叫道:‘弘念,你怎么了?’贫僧听得一惊,朝师伯望去时,但见他老人家浑身颤抖,脸上冒汗。师伯摇了摇头,又轻轻打出第二拳,待收回拳头,身子已在摇晃。他咬紧牙关,打完第三拳,身子一侧,倒在蒲团旁边,就此昏迷不醒……”
时达奇道:“弘念神僧打出三拳,居然昏倒,难道是受了袁大侠反震之力?”法慧道:“袁正相与弘念师伯相比,无异于萤虫与星月竞辉,他的反震之力,岂能震昏弘念师伯?!贫僧早说过,他一来便显豪爽,视死如归,其中必有古怪。敝寺上下事后才知,他来寺之后,便不知不觉对弘念师伯下了奇毒,待师伯打拳之时,中毒已深,全身虚弱,使不出半分力气。否则,他袁正相岂敢受我师伯三拳领罪?”
时达摇头道:“不会的,袁大侠决不是这样的人!”法慧叹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樵长者被袁正相的表象蒙蔽了!诸位想必知晓,黄山派除了刀、剑、掌、拳、箭五绝艺之外,尚有一绝。”众人自知黄山派的药功也独步天下,经法慧一提,无不触动,心想此事也过于奇巧,袁大侠因事一再耽搁,拖了一年多才上少林,本已显得其心不诚,谁知一去,弘念神僧便中奇毒,全身无力,偏在此时,袁大侠又提出受拳领罪,种种迹象凑到一起,少林想不嫌疑他都难。
顾远志道:“大师,据顾某所知,黄山派虽擅药石,但弘念高僧所中之毒,非中土所有,此事或不可早下断论。”法慧喜道:“顾神医已知毒源?真是太好了!”又道:“袁正相久居边陲之地,谅来得些异域毒药决非难事。他有一手确令贫僧服气,从寺门到客堂入座,贫僧一直陪在身旁,但他何时出手下毒,贫僧当真一点察觉都没有。”法慧本不善言辞,但说起袁正相来,怨尤难消,总有诉不完的话语。
燕叔道:“此事后来怎么处理?”他不大信袁正相下毒,但担心此事引起武林动荡。法慧叹道:“敝寺上下虽知袁正相下毒,却苦于无凭无据,拿他没半点办法。好在宋大侠为人侠义,帮理不帮亲,对敝寺僧众道歉不已,并让他师弟袁正相暂住寺内,待他查明真相,再还弊派一个公道。”众人听了,皆松一口气,两大名门在此事上如此妥协,已算武林之福了。
孟女贞靠在窗外墙上,喃喃道:“不对的,不对的。这毒药的药性缓和而又坚韧,须累积一段时日,方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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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腊八终未有空闲呆在韩十七身边半刻,直到这天傍晚,他和小诃苦着脸走进盈虚室,说道:“义哥,我明早就要走了,大清早就走……小诃也要走……”语气中颇有依依不舍之意。到了此时,韩十七总不好意思说:“腊八,我病已好,正打算回河间府。”他望了小诃一眼,感觉心里堵得慌,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两天小诃也没来盈虚室,即使经过门口,也低着头,匆忙慌乱而过。
腊八道:“义哥,你跟咱们一起走吧……”韩十七心中一喜,却听腊八续道:“到了睦州,我跟爹爹说说,让你加入农门,咱们又可以经常在一起玩了。”韩十七又望向小诃,见她正望了过来,淡愁的目光忽然一闪一闪的,带着无限的期许。他心中升出一丝甜意,说道:“唔,好是好,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未完……”腊八不等他说完,失望道:“这样子啊,我还以为可以一起走呢。”韩十七心中大急,暗想:“我说有些事情未完,但并未说不可一起走啊!”但想归想,哪里好意思说出来?
腊八从怀里掏出一只银手镯,说道:“义哥,这银镯子是我娘给的,有一对儿,我和小诃一人一个。我这个送给你。”韩十七听到“一对儿”,脸上一红,不敢接。腊八不高兴地道:“义哥不喜欢腊八的东西。”韩十七忙道:“不是不是!这是你娘送给你的,我怎能要?”腊八道:“我回去就会练武了,是大人了。这种女人和孩子才喜欢的东西,我才不喜欢呢。送了出去,我娘一定不会怪我。”韩十七满脸尴尬,好像腊八变成了大人,反倒自己变成了小孩一般。
腊八将银手镯塞入韩十七手中,眼珠滴溜溜一转,目光慢慢落在人家左手的银戒指上,说道:“义哥,你要回赠一个礼物了。”韩十七瞧了瞧小诃,不得已取下银戒,刚要递出,忽然心中一动,用指甲掐在银戒中,微微用力,将银戒掰作两边。腊八的嘴巴顿时讶异成圆形,抓住韩十七的手指甲看了又看,半晌问道:“义哥,你怎么弄的?戒指都能划开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