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着唐家这场惨案,个个默不作声。“阿弥陀佛!”法慧忍不住念了一声佛号,随即低诵佛经。良久,袁妙手忽道:“唐少侠,听了这段经历,老朽深感不安。两味草药虽是无心,但毕竟祸从我出,你想如何报仇,请直言不讳。”孟女贞听师父之言,隐约有以命相抵之意,眼珠一转,说道:“唐少侠此番对我们下毒,并没想取我们的性命,若想取,就不是肿肿手掌这点小毒了。他心有怨恨,却通情达理,知道三母之死的真正缘由,并不在我回天门。是不是,唐少侠?”
唐品文冷笑道:“你们一个唱君子,一个唱小人,配合得倒是不错!可惜老子不吃这一套。我唐某并非嗜杀之人,也不想取你们性命,有三条路供你们走:一,无论毒术、武功,只要你们有一项能打败我,老子心服口服地消失;二,回天门到我三位娘亲坟前,烧一炷香,磕三个响头;三,正好少林几个和尚在此,回天门当着他们的面,对着老子大声说一句:我回天门在医术毒术上,根本不是黄山派唐家的对手,十年前险胜黄山唐正同,纯属侥幸!”
平秋石怒道:“想要回天门在你面前认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唐品文道:“好!排除第三条,剩下一、二条。”平秋石怒道:“你三位娘亲之死,全是你爹一手酿成,关回天门何事?!”唐品文双目一寒,道:“那么,回天门要选第一条了!”双足一点,从树枝上一跃而起,越过水潭,落到平秋石面前,喝道:“阁下这几天汪汪吠叫,不是要老子出来见真章么?如今老子来了!”他陡然落到平秋石面前,气势逼人,惊得平秋石连退两步。
“阿弥陀佛,”法慧见唐品文气势汹汹,唯恐他出手伤人,不禁大生侠义之心,说道:“若能止息这场恩怨,贫僧愿以身犯戒、逞强出头。唐施主,不知你说的第一条,对贫僧有效么?”唐品文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无论毒术、武功,只要老子败其一种,便心服口服地消失。这一条,除了此时正在屋里头打坐的老和尚,对谷中任何人有效!”他再狂,也不敢找少林神僧弘念做对手。法慧道:“如此甚好!贫僧用三粒佛珠,射施主臂弯曲池**,若施主中了一粒,便请离去。”他心想石琢玉连败农门四位好手,包括正、副两大舵主,堪称武林年青一辈中的龙凤。即便厉害如石琢玉,尚且躲不过自己第四粒佛珠,这位姓唐的青年谅来躲不过三粒罢!
唐品文张着嘴,夸张地做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冷笑两声,也懒得争辩,看也不看法慧大师,说道:“请罢!”那日法慧扯断佛珠,散了一地,后来捡入怀中,以便回寺重新串线,当下摸出三粒,提醒道:“唐施主小心!”一粒佛珠夹着雄浑劲力激射而出。眼见佛珠要打到左臂曲池**,唐品文鼻中发出冷哼,右掌一摆,轻轻柔柔地朝佛珠拂去,那姿势,宛如溪中少女自右至左拨水嬉戏。此掌虽然轻柔,若是识货的人见了,自知此招乃黄山烟云掌中的一招绝学,叫做“拨云见日”,但听噗地一声,佛珠登时化作一团粉末。
坪中众人俱吃一惊,佛珠一般为紫檀所制,并非石玉等易碎之物,触掌竟化作粉末,唐品文的这一掌当真可怕之极。法慧脸色一变,又加四成功力,全力射出第二粒。那颗佛珠呼啸而至,势道惊人,平秋石离唐品文颇近,不禁退开两步,唯恐这颗佛珠会殃及自己。唐品文轻蔑地瞧他一眼,左手一抬,宽大的袍袖无风振起,当即罩住佛珠,他的左手继续上抬,渐渐地,袍袖从手臂滑下,只见佛珠已托在他的左掌之上,正欢快地在掌心中急速旋转。
“哇——”坪中有一两人忍不住发出轻呼。法慧脸色惨白,暗中咬牙,运足十二成功力,射出第三粒佛珠。唐品文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左手佛珠脱手而去,啪地一声,两粒佛珠相撞,法慧的佛珠倒射而回,恰好打在他的右臂曲池**上。法慧左手捏住痛处,脸上汗如雨下,叹道:“罢了,罢了!黄山浩气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唐品文哈哈大笑,说道:“回天门以医药著称,想在武功上争胜,自是舍长取短!”言语之中,竟是将法慧的武功放在回天门门人这个档次。袁妙手踏前一步,说道:“败则生怨,胜则得怨,斗来斗去,怨怨相报何时了!唐少侠,令尊令堂的悲剧,全拜比斗所赐,你还没有悟到么?”唐品文冷笑道:“甚么悟不悟的?不要以为虚长几岁,便可随意教训人。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老子神智清明,十分清楚自己在干甚么!袁大掌门,你是选择比试毒术呢,还是选择比试武功?”袁妙手叹息一声,说道:“不比!老朽方才说:两味草药虽是无心,但毕竟祸从我出。所以,老朽心甘情愿选择第二条。”
法慧闻言道:“阿弥陀佛,众生畏果,菩萨畏因,妙手先断恶因,由是罪障消灭,真乃菩萨心肠。”唐品文却是一怔,自三位母亲去后,他全心全意念着报仇,而在内心深处,却也知晓回天门并非罪魁祸首,但不找回天门,又去找谁报仇?又哪里有仇报?这口怨气又从哪里出?此番他有备而来,三番五次挑衅,就是要激起回天门的愤慨,反过来增添他的愤怒,以便痛下杀手。岂知回天门除了那个平秋石,个个与世无争,好似寺庙里的和尚一般,你叫他如何处置?当下冷冷地道:“堂堂回天门的袁大掌门,何以说出这般没骨气的话?”
却说韩十七见平师叔胸口起伏不定,有如波涛,心想:“平师叔与唐少侠年纪相仿,毒术比不上人家,武功更比不上人家,听着热嘲冷讽的话,心里头一定非常难受。他双手中了毒,不能施毒解毒,更不能动手打架,若愤怒之下不顾一切,反而会吃更多的苦。”于是慢慢走到平师叔面前,恰好挡住他一小半的身子,若他贸然出手,自己便可一把抱住他。他这么悄悄移动,却落在唐品文眼中。韩十七见唐少侠的冷眼扫向自己,登时心慌道:“唐少侠,老爷子的话并……并非没骨气,他老人家不想再添是非,两边都是武林中有名的门派,何必斗来斗去?有本事……有本事去杀辽人,他们正在欺侮咱们呢。”
唐品文眼中闪过一丝惭色,轻咦一声,稀奇地看着他道:“瞧你年纪不大,竟也懂得大道理?!不错,如今宋辽武林斗得如火如荼,我唐某正是要了却这桩私怨,好一心一意赶赴边关。我黄山派弟子行侠仗义、保家卫国,从来不落人后。”韩十七忙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见过袁正相大侠,豪爽仗义;还见过一个姓……姓‘曲’的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他不敢肯定那个红衣少女是不是姓“曲”。唐品文微微一怔,道:“你认识我曲师妹?”神色与语气缓和了许多。韩十七道:“认识,认识,还说过一阵子话呢。”唐品文重新上下打量他一番,目露警惕之色,说道:“她跟你说些甚么?”韩十七道:“没甚么。就是评价了我的刀,然后说到保家卫国,最后在一块木牌上刻了一个谜语,送给我猜。”唐品文再次打量他一番,道:“她还送了东西给你?”他的话语不瘟不火、不惊不咋,稍远处的黄青黛却听出一股酸味,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刺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