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开了城门,我饶你不死。”那少年又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眼中果然再度闪现出杀气。
刚说完这句话,少年径直站了起来,两旁的军士并未阻拦。
“放肆……”孙文杰好不容易积攒起力气喊出这一句,就见几个军士竟给少年松了绑,都阴恻恻地看着自己冷笑。
那少年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依旧满脸的不屑,“如此容易便混进了这太守府,我连杀你都觉得无趣。对了,你家花园里的那棵柳树可曾活了么?”
汉州城的守军得到开门投降的指令时,全都惊呆了,虽然面对着数千的敌军没有胜算,可他们没曾想到竟未放一箭便输了这场仗。
满城军士都慨叹,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偌大的州城便如此拱手送人了。
汉州城城门洞开,天道军陆续进了城,有条不紊地接掌了门楼和城中要塞,将汉州军士全部看押在城墙之下,人头窜乱,密如蚁聚。
李天道与闻若虚等人纵马向太守府奔去,天道军众人一路上没人说话,心下都暗自嗟叹,他们根本没有料到闻若虚不费一兵一卒,只派出玄武营的几个弟子出去折腾半日,便就此占据了这九州中的一州主城。
等到了太守府门前,孙文杰已被卯蚩几人押在那里跪着,满脸的惶恐,像一只待宰的肥猪,不停哼着粗气。
“卯营主此番辛苦。”闻若虚先行下马,笑着走过去,朝卯蚩拱了拱手。
卯蚩回了一个端正的军礼,仍然一脸的深沉,也不说话,可他此刻的心里却是汹涌澎湃。
自下山执行第一个任务起,虽然险象环生,可他胸中的底气却越来越足,玄武堂在闻左使的调度下,每每建立奇功,这种成就感即便是自己当了苗王,恐怕也终身不会获得。
当汉州城门打开的那一刻起,卯蚩感觉自己终于重生为人,有了好好活着的力量。
此前,闻若虚把他喊到帐中,笑着问道,“此前派你去挟制汉州太守,放了天道军通过,本是凶险之事,全赖你出色完成。此时又到汉州,不知你还敢不敢再走一回?”
“闻左使的意思是让我潜入城中杀了那胖子?”卯蚩已经感悟到闻若虚善用奇兵,也看到汉州城池坚固,断然不可力取,于是便做出了这般猜测。
“此时双方大战在即,想要混进城去却不容易。而且孙文杰此人虽然顽固猥琐,却罪不至死,只要令他交出城池和全州兵权,能不伤他性命便不伤。如此一来,今后再想收降其他城池也会少了许多阻力。”闻若虚接着便将装作俘虏押送进城,到太守府直捣黄龙的计划传授给了卯蚩。
此番不动刀兵便建立大功,这也让卯蚩感念起他授业的恩师。
出征前,青虺留信给他,不知何故竟简略讲述了自己欠闻若虚两条命的故事,让卯蚩代自己跟随闻若虚出征,砥砺向前,报答恩情。
卯蚩这次独闯敌营,立功汉州,多半也是受了这封信的鼓舞。他虽然知道闻左使高深莫测,师父武艺卓绝,可还是被这两人萍水相逢却英雄相惜的故事所感染。
“如闻若虚有难,你当立即着人告我。你要知道,欠账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是青虺在给卯蚩的信中最后所言。
天道军还在汉州半惊半喜、一派茫然之时,闻若虚已跟孙文杰问清了城中的仓禀府库及军马布防,又指令他向汉州的各地驻军发一道印信,令其改旗易帜,听从天道军号令。
南星进城之后便一直跟在闻若虚的后面,惊奇地看着这偌大的一座州城,弹指间便成了天道军的地盘。她觉得这个酒耗子是个神奇的男人,身上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又想到自己之前不知他真正身份时,总是唐突地和他开玩笑,他也不见怪,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涟漪。
这是南星生来第一次进城,且是一座州城,她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却强忍住心痒,开始学着师父的姿态,一板一眼地布置起朱雀堂的防务。
闻若虚摆布军政事务更是有条不紊,像是早已算好了天道军之后的路该如何走,李天道一众进城半日,依旧恍恍惚惚,只好按照闻若虚提议各自忙活个不停。
南星忙了一圈回来,总算松了口气,趁机定了定神,开始暗暗观察着众人神色。
她看到卯蚩绷着脸,但目光笃定,该是也在为闻左使暗暗喝彩,与他神色相似的还有熊罴营的副使白继忠以及徐守一。
李天道作为主帅,喜悦之中带着一丝茫然,似乎因为自己稀里糊涂便得了如此立身之地,多少有些尴尬。
而其他几个人的神色便不对劲了。刘鹤群脸上挂着笑,可嘴角却微微僵硬,师父曾对她讲过,这般表情藏着凶险,笑里藏刀,定要提防。秦平山、秦定江两人则始终侧目而立,显然是带着秦月明对闻若虚的敌意。
卯蚩看到南星在那里逡巡,胸中一热,到底没有过去说话。
两年前他们从苗寨仓皇逃命,此刻却已成为了义军的营主,想到此后将南下楚州,更有机会去报那血海深仇,眼泪就在不住地打着转,于是转过身似无事人一般走开了。
南星见卯蚩走远,心中不免伤感。
这几年过去,她在心里已对卯蚩恨不起来,虽然表面上还是冷脸相对,可更多时候暗暗怀着对同伴的惦念。
此次出征,卯蚩大多要担当冲锋陷阵的职责,刀剑之间穿行,兵马阵中舔血,只要稍有差池,就会丢掉性命。
想到这里,南星便忍不住地惶恐起来。
万顺十一年秋,天道军数日克定汉州全境七府五十三县,拥兵三万有余,粮草储备充足,自成一股熊熊燃起的割据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