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虽然不舒服,却没办法静下心来休养。这阵子发生太多事情了。
太多事情?
嗯比如说阿彻。或是村迫家的正雄。每次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到他们两个,看来我大概也凶多吉少了。
结城吁了口气。儿子并没有出现先前敏夫所说的那些症状。夏野的身子虽然虚弱,却跟之前的病例相差甚远。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结城心想。这阵子夏野的举动的确十分诡异。今天一大早起来。赫然发现家里的门窗全都销得紧紧的,夏野也承认那是他的杰作。也难怪儿子会有这种举动。结城心想。夏野年纪轻轻的就遭受跟亲朋好友生离死别的痛苦。而且过世的人都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同学。也难怪他的心情会大受影响。或许这种打击所造成的内心创伤。远远超过夏野本人以及结城的想像吧。
真的不看医生?。
嗯。我会试着睡睡看。
还是请医生看一下比较好吧?
今晚再睡不着的话。我就去看医生,然后请医生开药给我。
要不然喝点老爸自酿的白葡萄酒也行,夏野打趣说道。听到儿子说的玩笑话,结城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还早得很呢。
关上电灯走出房门之后,小梓正以不安的神情打量着夏野的房间。
怎样?
好像是晚上睡不着的样子,看来阿彻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啊小梓愣了一下,旋即点头赞同。说的也是,他跟阿彻的感情那么好。
嗯。我想应该没什么大碍,他自己也说今晚再睡不着的话,赫要去看医生。
那就好。小梓松了口气。
夫妻俩回到走廊之后,发现那两个孩子还站在玄关,脸上难掩不安的神情。结城没看到两人带来的那只狗,却听到门外传来小狗细纽的撒娇声,大概是绑在外面吧。
谢谢你们。真不好意思。
结城还好吧?
好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对了,请进来坐一下吧。
两个孩子对看两眼,向邀请他们的结城点头示意之后。一前一后的走上玄关。
你刚刚说你姓田中是吗?
是的。我叫做田中薰,这位是我的弟弟小昭。
夏野的同班同学吗?
不是,我比他小一岁。小惠清水惠才是他的同班同学,我是小惠的儿时玩件。
你认识清水?
嗯,我母亲和小惠的母亲是好朋友。清水家跟我们住得近,教跟小惠年纪又差不多,从小就玩在一起。
原来如此小惠发生了那种事,真是令人遗憾。
少女不由得低下头。
总而言之。还是要谢谢两位。
结城招待这对姐弟吃点东西之后。就请他们回去了。闲聊之际,两人表示他们是在遛狗的时候巧遇夏野,聊天的时候发现夏野的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决定送他回家,想不到夏野居然倒在半路上。言谈之间,小薰显得跟夏野十分熟稔,小昭更是称呼夏野为老大,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夏野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融入村子的打算,结城却发现儿子在不知不觉当中还是在村子里面找到自己的归属。
才刚走出结城家的玄关。小薰和小昭同时吁了一口气。别看小昭平常喜欢说大话,其实他是个怕生的孩子,面对大人的时候更是孤儡得紧,所以小薰只好将客套交际的工作一肩扛下。对于一个中学三年级的女孩子来说,这可是一份十分吃力的工作。
小薰拾起拉布的狗链。带着弟弟准备回家。
小薰。低头不语的小昭突然出声。你觉得老大会不会有事?
当然不会,你没听结城伯父说吗?
嗯伯父说老大只是睡不着而已。
他在跟我们见面之前,精神就已经不太好了,伯父说是因为好朋友过世的关系。小惠刚走的时候,我也是一样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呢。
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阵子村子里的每个人好像都有类似的遭遇。亲朋好友之中,总有几个不幸过世。
话才刚说完,小薰顿时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越原先的想像。
她不明白村子里的大人为什么都不愿意正视这个异常的现象。
结城伯父一定不知道小惠的事情还有我们那天碰到的神秘男子
小薰回想起夏野惨白的脸庞。
就这样而已吗?
听到小昭的这句话,小薰顿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是指什么?
老大昨天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为什么要问我们有没有访客?你不是说那代表了老大的家里有客人吗?
嗯。
会不会是小惠又出现了?
小薰露出惊恐的眼神。
别说了。
老大的身体不舒服。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不是小惠,就是那个在墓地攻击我们的人
不要说了!
小昭抬起头看着姊姊。
你去找老大的爸爸时,我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
老大的脖子。小昭指着自己的颈部。老大蹲在地上的时候,我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被蚊子盯到的痕迹。老大的脖子上面有两个伤口。
小薰呆立当场。
你骗人。
一定是有人来找老大报仇,所以老大才会打电话要我们提高警觉。小薰,我们该怎么办?
小薰紧握着手中的狗链。小昭的恐惧不难理解,问题是小薰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3
敏夫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静信还是没有消息。昨天在树林中分手之后。敏夫就一直没见到静信。
昨晚静信要敏夫给他一点时间,还说他要好好的想一想。每思及此。敏夫就难忍心中的不耐。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而且现在村子里只有敏夫和静信两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他们不赶紧采取行动,还能指望谁来阻止这场惨祸?今天下午,门前的田茂广也被送进医院。他是田茂定市的孙子,还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敏夫一看就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之一,连检查都免了。感染范围不断的扩大,静信的优柔寡断着实让敏夫为之气结。
如果对村子的处境视而不见,甚至不将村民的死当成一回事,那倒也无话可说;然而静信一心一意想要拯救村民,临到行动之前却又为之退缩,真是叫敏夫急得直跺脚。他能体会静信内心的抗拒,然而这很明显的是二选一的问题,实在没有第三种选项。
敏夫不时抬起头看着时钟,心想今天干脆休息一天算了。疲劳感遍布全身,举手投足之间总是件随着难忍的酸痛。自从入夏以来,自己就一直不眠不休的坚守岗位。偶而休息一天也是应该的。敏夫之所以会有这种消极的想法,一方面是静信的态度让他感到十分气馁,另一方面也是束手无策的旁徨使他想要逃避一切。敏夫十分焦虑。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对策。现在敏夫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挖掘继秀司之后不幸死亡的牺牲者清水惠的坟墓,然而他却不知道谈么做有什么意义,先从节子下手,或许还比较实际一点。唯有斩断异变的源头,才能遏止感染的扩大,因此必须事先在节子的遗体钉上木桩。以防止她死而复生。可是节子才刚过世没多久,而且生前还跟敏夫在医院里面相处一段时间,一想到要在交情颇深的患者身上即使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钉上木桩,敏夫十分怀疑自己是否下得了手。
(他们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如果能够解开这个疑点,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对付他们的方法。敏夫衷心盼望只要在遗体注射药物、抑或是毒物。就能阻止他们死而复生。如果注射药物没用,也要找出一种让敏夫在验尸的时候能够悄悄执行的方法。钉木桩绝对不可行。村民习惯在人殓之前由近亲替死者擦拭遗体,而且死者下葬的时候都会换上白色蓑衣,一旦在遗体上面留下伤口,绝对会被丧家发现。
(看来不是小惠。就是节子了。)
敏夫透过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色。外头一片漆黑。即使不会跟那些人狭路相逢,这种时间独自出门也实在危险了点。
吁了一口气之后,敏夫站了起来。他决定先到节子的坟前瞧个究竟。即使疲倦的**早已发出想要休息的讯号。内心的焦虑却迫使敏夫忽视生理的渴望。
套上运动夹克后,敏夫走出房间。朝着医院的方向前进。深夜外出需要一些工具,那些东西都放在医院的准备室。就在敏夫打算推开通往回廊的大门时,孝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你要出去?
敏夫含糊的点点头。
这阵子你几乎天天往外跑,到底都跑到哪去了?
我我去出诊。
不全都是为了出诊吧?
敏夫干笑了两声,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去,孝江却以严厉的眼神示意他走回来。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妈敏夫原本想说他在赶时间,等到回来再说,孝江却劈头打断他说话。
叫你过来,就给我过来。
敏夫不由得在内心暗叫不妙。这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恭子从寝室走了下来。睡眼惺忪的她看看孝江。又看看敏夫,似乎在责怪两人不该打扰她的清梦。
敏夫,你先进来再说。
敏夫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朝着一脸疑惑的恭子看了一眼,乖乖的跟在孝江的身后走进客厅。
客厅后面的书斋就是孝江的房间。父亲还没过世之前。孝江就独自一个人住在这里。
坐下。孝江指着榻榻米上的和式椅。一脸无奈的敏夫只得依言坐了下来。孝江一边泡茶,一边以审问犯人的语气开口问话。你刚刚想去哪里?
佛寺。
昨晚呢?
也是佛寺。昨晚刚好是三巨头的会议。
你少骗我,昨晚田茂先生才打电话过来。
敏夫暗叫不好。孝江将盛满热茶的杯子推到敏夫面前。
你该不会瞒着我在村子里面乱来吧?
妈。
敏夫为之哑然。在村子里面乱来是孝江自创的暗喻,意思是在质问敏夫是不是跟村子里面的女人发生关系。这似乎是孝江不可碰触的禁忌。打从敏夫上高中的那一天开始,孝江就不厌其烦的耳提面命。
没那回事,我真的是去找静信谈事情。这阵子可能有召开三巨头会议的必要。不过还没知会田茂先生。
田茂先生在电话中提到下外场新开了一问诊所,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原来是这件事。敏夫不由得叹了口气。
嗯。知道。
兼正的家庭医师有来打招呼吗?
目前还没有,过一阵子可能会来吧。
你打算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又不能不准他开业。
医师公会知道这件事吗?
不太清楚。已经好一阵子没连络了。
父亲生前十分注重同业之间的来往。在医师公会里面也拥有丰富的人脉,不过敏夫却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交际。事实上敏夫早已被排除在散居各地的开业医师所组成的网luo之外了。现在的他只跟愿意接受转诊病患的医院保持联系,要不就是偶而跟毕业于同一所医学院的学长学弟通个电话,完全不认识其他在地方上开业的医生。
你打算就此默认?村子里面不需要两家医院,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兼正的家庭医师好歹也该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迳自开业,这未免也太自中无人了。想在尾崎家的地盘上开诊所。就要乖乖的照规矩来。
敏夫又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老话,这件事与我无关。
怎么会没关系?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明知村子里已经有间尾崎医院,却还明目张胆的另开一间诊所,这不是摆明了在讽刺我们力有未逮?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本来就忙不过来,最近的病患人数早就超过医院的负荷了。江渊医师肯在这里开业。我感谢他都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敏夫不由得一怔。桐敷家应该就是尸鬼的巢穴没错,江渊有可能不是他们的同伴吗?当然不可能,说不定他也是死而复生的尸鬼。一个尸鬼在村子里开起诊所,背后的动机十分耐人寻味。
前往求诊的患者多半会成为他们的牺牲者。走出诊所的时候,恐怕个个都是脸色苍白目光无神吧?敏夫不难想像这种画面。若非如此,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目的?
孝江兀自喋喋不休,敏夫却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们搬来了入侵了。之前他们一直安安静静的窝在那栋豪宅,如今却开始主动出击,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之前敏夫只知道他们来到了外场,却从未思考过他们为什么要大老远的搬到这个小村子。大费周章的将那栋豪宅移建过来,照理说应该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才对。江渊的开业是否也是其中一环?他所肩负的任务又是什么?
敏夫!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面对孝江的斥责,敏夫完全不想理会。他很想听听看静信的意见,不过今晚似乎走不出家门了。莫名的焦虑袭上心头,不断增加的死者牺牲者。说不定整件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越敏夫和静信的想像,如果不及早采取行动,恐怕会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4
夏野独自屏息躲在黑暗之中。枯草的气味从四面八方传来,房间里面昏黄的灯光穿过木莓的枝芽。在黑暗之中不停的摇曳。
山村的夜晚总是特别寒冷,弥漫着晚秋气息的树林,令人感到格外的寂寥。夏野拉紧运动夹克的衣领。手中握着枞木削成的木桩。这根木桩原本要用在本桥鹤子身上。如今却无法达成使命,只能静静的躺在夏野的怀中。
夏野从父亲的工坊偷了一把木槌和一根木桩,这就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蹲在草丛里的他不停的变换姿势。让发麻的双腿略事休息,仔细观察着夜色之中的一举一动。
当手表的指针过了午夜两点的时候,夏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走进后院。一条黑色的人影缓缓的走了进来。人影刻意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近点着台灯的窗边,然后在窗户下方蹲了下来,观察房间里面的动静。过了一陈子之后,人影朝着窗户伸出手臂。
即使四周笼罩在夜色之中,习惯黑暗的双眼依然清楚的辨识出人影的特征。躲在草丛中的夏野看着这条熟悉的人影低着头伸出手臂敲打玻璃窗的模样,内心不由得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慨。
躺在武藤家大厅的阿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空壳,根本不是夏野所熟知的阿彻。那只是徒具阿彻的外表、却失去阿彻内涵的物体。讽刺的是,如今蹲在自家窗前的人虽然不是真正的阿彻,却与夏野脑海中对阿彻的记忆完全吻合。
人影一连轻叩了好几次窗户,然后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呼唤着夏野。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夏野马上站了起来。
我在这里。
阿彻立刻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恐。仿佛遇见了不该见到的人似的。
夏野一边用脚试探四周的地形,一边怯生生的后退。枯萎的杂草在夏野的践踏之下,纷纷传出清脆的断裂声。窗户之下的阿彻动也不动的看着正在往后退的夏野,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
夏野一路往后退去。眼看着他退了两步、三步之后。阿彻才站了起来朝着树林的方向走去。脸上挂着毅然决然的神情。眼看着阿彻就要走进树林。夏野立刻拿出口袋中的武器。
这对你有没有用?
阿彻顿时露出畏惧的神情。夏野不知道阿彻的神情代表了他真的惧怕这种宗教的象征、抑或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时所产生的正常反应。夏野继续往后退。阿彻有些犹豫,却还是往前踏出一步。夏野加快了脚步,阿彻也追了上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接近。这时夏野又举起手中的十字架,阿彻立刻停下脚步。同时还露出嫌恶的神情。这种东西的确有用。夏野心想。至少可以让对方感到不快。
夏野爬上山坡。每当阿彻逼近时,他就举起手中的受难十字架,如此一来阿彻就会停下脚步,再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就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夏野发现举起十字架的次数似乎愈来愈频繁了。
前方有一块没有树林的空地。夏野一口气冲上山坡。穿过这块还不够资格称之为广场的空地,一直跑到空地另一头的树林之后,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这里跟自家有一段距离,家人应该听不到声音才对。
靠在树干上喘了几口气。阿彻的身影才在空地的另一端出现。他远远的停下脚步,似乎对夏野手中的十字架有些忌讳。
这种玩意你也会害怕?
夏野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的鼓动无法平息,身体也是燥热无比,夏野却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伸入怀中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制的木桩,木槌就挂在自己的腰间。
不过就是两根木条绑在一起而已,这种玩意你也会害怕?
夏野。
不要叫这个名字,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阿彻的表情有些复杂应该有些复杂。在昏暗的夜色当中,夏野看不清楚阿彻脸上的表情。
看到这玩意有什么感觉?还是说你在没死之前,就对这玩意没什么好感?
夏野。
不要叫这个名字!
夏野将手中的十字架丢了出去。匆忙之中却失了准头。十字架掉在离阿彻不远处的草地上。
不要学阿彻的口气说话,你已经不是阿彻了。
夏野双手握着木桩,微微弯曲的膝盖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夜里的露气冻得双手直发抖。
阿彻转头看着消失在夜色当中的十字架。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夏野,表情十分萧索。
我
阿彻才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巴,往前踏出一步。失去十字架的夏野已经完全没有阻止对方的能力了。
你你告诉了谁?
什么?
我的事情。
谁都没说。
嗯,那就好。阿彻似乎松了口气。
你打算要袭击我?
我也是不得已的。
阿彻缓缓的爬上山坡。
我不攻击你,小葵他们就会遭到袭击。上面的人命令我来攻击你,黎明之前得回去报告任务成果。
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要受人使唤?
没错,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只是整个组织最底层的小喽罗罢了。
阿彻停下脚步。
都怪你这个人太好管闲事,所以才会惹得那些人不高兴。广泽高俊是被你打昏的吧?
那个人也跟你一样?
阿彻点点头。
现在还不到公开秘密的时候,你却跑去掘坟,这当然犯了那些人的大忌。就算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也应该藏在心里别说出来才对。
碰到高俊的时候,如果你立刻落荒而逃的话。或许那些人还不会觉得怎样,想不到你居然一棍子打昏高俊,这么一来他们当然不能放过你。
说到这里,阿彻又往前踏出一步。
如果你从此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他们也不会怎么样,偏偏你却想要消灭他们,对他们不利。猎人是他们的头号大敌,所以你非死不可。
夏野紧握着手中的木桩。站在山坡上的阿彻近在咫尺。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进入了夏野的攻击距离。
所以你就甘心当他们的打手,接受他们的使唤?现在的你跟没死之前的你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没错。
开什么玩笑。
夏野举起手中的木桩。就算拿在手中的是其他武器,他也不会有所迟疑。
只要被你咬上一口。我的生命就结束了。所以为了保护自己,我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阿彻停下脚步。
既然要来找找。为什么不把自己打扮成吸血鬼的模样?
殴打高俊的触感重新回到夏野的双手。良知凌驾在理智之上,占据夏野的心头。可惜身边没有。可惜身边没有足以让对方毙命的工具,可惜身边没有一扣板机就能远远的杀死对方的武器。
这样子叫我怎么下得了手?
夏野做不到。即使手中拿着凶器,他也不忍心杀害对方。如果对方是个敌人,就算要将对方五马分尸,夏野觉得自己应该狠得下这个心才对。然而站在面前的敌人看起来跟自己同样是个人类,夏野说什么也下不了手。不可伤害同类的良知让夏野拒绝采取任何行动。更何况对方显然具有人格,生前又是自己的好朋友,夏野实在无法刻意的去伤害他。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这不是善不善良的问题,我真的很害怕!那么恐怖的事情。我根本做不来!
即使今天出现的人是小惠。夏野照样下不了手。就算是本桥鹤子。结果也是一样。明知高俊是死而复生的死者,夏野的理智却让他无法当场了结对方。他连想都不愿意想起,打从心底的排斥。无条件的畏惧。主动的规避。
重新复苏的死者夏野亲身感受到这份恐怖。阿彻生前是夏野的好朋友。接获死讯的时候,夏野还表心期盼这只是个玩笑。希望老天爷不要夺走他的生命,让他重新活过来。如今他又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夏野怎忍得去下心去伤害他?除非对方生前跟自己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除非对方早已丧失之前的人格、只是一具。死而复生的尸体。
当对方依旧拥有先前的人格,就永远无法成为敌人。同样的理论也能套用在所有复活的死者身上,因此夏野绝对无法成为猎人。
既然无法成为猎人,就只能乖乖的成为牺牲者,中间的差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夏野颓然的坐倒在地。阿彻以手掌轻抚他的后颈。夏野对这个抚慰的动作十分熟悉,不同的是现在阿彻的手掌凉得跟夜晚的露气一样。他将前额靠向眼前的胸膛。没有温度,没有声音,这具躯体早就被虚无占据了。
5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山头。今晚不见照亮树梢的月亮,微弱的星光被阻挡在黝黑的树林之外。阿彻快步走在树林中,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一个小小的身影紧跟在后。
又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沉默不语的阿彻爬上山坡。跟在身后的孩子以高亢的童音破口大骂。
我非报告上去不可,辰已先生一定会很生气,到时你的父母亲以及兄弟姊妹都会被带到山入。
夏野不会说出去。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昨天晚上你也忘了告诉他。亏我之前还提醒过那么多次!
熟悉狩腊的老手必须带着尚未进入情况的生手出任务。直到生手能够独当一面为止。将阿彻与小静分在同一组的人。就是小静口中的辰巳。小静今年十一岁,往后也将永远是这个年纪。她看起来虽然是个小女孩。手上的牺牲者却比阿彻要多出好几倍之多。小静并不认为她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反而对自己的狩猎能力不输给大人这点,感到无比的骄傲。
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好好的告诉他才行吗?看来你根本将我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你一定要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否则他一定
阿彻心想小静只是个孩子,下起手来才能亳不犹豫。她凡事都以大人的意见为主,藉由袭击猎物的行为来获得大人的肯定。甚至是大人的褒奖。这是她心中被扭曲、却又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对于十一岁的小静来说,袭击猎物就像是在玩一场游戏。
现在马上回去告诉他,否则辰巳先生一定会责怪我的。他一直要我好好的带领你,我可不想让他失望。
昨天晚上,阿彻袭击了夏野,慌乱之中却忘了对牺牲者做出暗示。当时的阿彻一心只想逃离现场,把夏野带回给城家之后,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直到跟小静会合、听到小静问他成功了没有之后,阿彻才赫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他一定把这件事说出去了,说不定那些人正在商量该怎么收拾你呢。
夏野不会说出去。要说出去的话,昨天早就说了。更何况就算他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你敢保证吗?你所犯下的错误可能会连累大家呢。等到天亮之后,说不定全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然后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木桩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这种责任你担得起吗?所以我才千叮咛万叮咛,提醒你一定要记得告诉他。
阿彻不语。继续加快脚步。小静勉强跟在身后,嘴里还是不停的唠叨。
阿彻当然了解这么做的危险性。昨晚是过大的冲击让他忘了这么做,今晚阿彻却是故意不做。阿彻还是不忍心将牺牲者变成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傀儡。做出暗示固然会让夏野闭口,却也会让这个好朋友失去先前的人格。
我要把这件事跟辰巳先生报告。请他把你的家人都带到山入。
阿彻只能保持沉默,脑海中浮现出那座监牢的模样。
囚禁祭品的监牢,被众人抛弃、静待死神降临的牺牲者。阿彻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人落得那种下场。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自己会向辰巳先生解释。
阿彻弯着腰爬上山坡,走上蜿蜒的山路。一辆没开大灯的车子从西山的南边一路开来,超过了走在路旁的阿彻和小静。
走了一段时间,两人来到北山与西山的交界处。三三两两的人群从村子的方向走来,逐渐往这里聚集。
那些人都没带着手电筒。却毫不犹豫的分开草丛爬上山坡。其中有独自一人行走,也有两三个人并肩而行,每个人都快活的高声谈笑。当初下山的时候,大家都不愿开口说话,只听得到他们在树林里钻动的声响;回程时的众人却仿佛吃错药一般的兴奋莫名。
在一片喧闹声中。唯独阿彻默默不语。面色凝重的地快步往前走去。仿佛打算逃避众人的目光,以及小静的责难。<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