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的方向,石家村讨贼队,正在接近。
西门戎数了一下数量,稍稍安心,现在只要战损比维持在二以下,胜利是有把握的,但是……这显然不是他所希望的全部。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己方的人死去,尽管这种想法……太奢侈了。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的出村民的恐惧,是的,那种初次接敌无可避免的恐惧,而在这种需要阵型的战斗中,恐惧,是致命的。
竹枪,木矛,是最好的武器,也是最坏的武器,只要人数占优,阵型不破,再强的刀客也会被那密密麻麻的尖刺压迫到不敢近身,而一旦阵型散乱,这些笨重东西,甚至还不如小匕首得力……
……来不及,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狭窄的山路,两侧都是隆起的岩石和密集的树丛,这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逃无可逃,他们也避无可避!
近了,近了,刀锋和尖刺,马上就要接触在一起!
流寇们向左右稍稍散开,一个人被重重地抛了出来。
太多根尖刺一起扎进他的身体!
后排的石勇石胜二兄弟一起发出悲鸣——“爹……天啊,怎么是你!”
“妈拉个巴子的,你们这些没头脑的乡野村夫,摆了个枪阵倒是像模像样的,一下子就把老东西扎个透心凉……当然是我扔的,怎么了,老东西自己说过,活了六十年,活够了,我送他上西天,还真是美意……”
“独眼恶贼,俺们,俺们给你拼了!”从石勇石胜二兄弟为中心,怒火席卷了整个讨贼队伍,没有人再注意什么阵型,很多人径直就冲了过去……
“等一下,我们……”胖侠嗓门再大,还是淹没在爆裂而出的兵刃声里,他看的见独眼龙脸上的奸笑,西门戎真的没有料到,是愤怒,而非恐惧,最终冲垮了理智的堤岸,万枪铁桶阵刹那间不复存在。要命的混战,现在开始了!
刀锋从胖侠肩膀划过,与此同时,弹丸崩开了对手的脑壳。
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你都能感觉到贼寇的呼吸,这就是这个火器精度不高年代的轰人守则,只不过,比起他以前在地下作坊家产的来,师父的作品,威力又一次强的离谱……
他杀人了,他果然杀人了。
硝烟和烧焦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冲鼻的气味佐证着真实。
一个浑身是血的流寇提着剔骨尖刀,嚎叫着向他扑来。
奶奶个熊的,这要命的玩意只有三发,方才搏斗中前两发击中了但不致命,最后一发总算废了一个,而现在根本来不及重新装填,所以就只能肉搏了——西门戎抄起三眼铳,对着那家伙的天灵盖夯下去,自己在身高和力量上都有优势,只要一击中,只要……
火铳的炸响。
一朵血花在自己左臂绽放。
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疼,左臂一下子沉了下去,三眼铳前端的铁管歪歪斜斜地擦过流寇的额头,而那只一尺长的尖刀,已经到了胸口……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流寇的眼珠子突然鼓了出来,他想喊,声音却走了形,一柄梭镖的尖端刺穿他的脖子,从喉部露了出来!
燕子她二哥石胜的脸,被喷溅而出的血染红。在这种短兵交接的混战中,盲目投掷只会误伤到自己人,把梭镖当短矛来用是个被迫的主意。
西门戎右手抢过那把尖刀,把嵌入左臂的弹丸挑了出来,这一下疼的他涕泪横流,所幸的是,左臂又可以动了!
奶奶个熊的,他在爷爷家杀过猪,在小学时经常打群架,初中时海扁过高中的混混,可真刀真枪的大规模拼命还真是第一次,刚才这真是命悬一线,而且这不是rpg,死了就是死了,绝没有读档重来的道理。
燕子她大哥石勇正用一把厚背大刀与对手打的难解难分,他周围倒着两具流寇的尸体,然而从地上倒着的人看,村民与流寇的比例明显超过二比一。
太多纯朴的农家汉子,被愤怒和血勇驱使,轻率地突前,竹枪和木矛轻易地被腰刀截断,然后朴刀抹过了他们的脖子。健壮的躯体无力地倒下,仇敌的腿脚泼溅上他们的血污。
常年累月在田间劳作的手臂,即使比那些杀人越货的脏手更加粗壮,但在灵敏和技巧上,低了不止一个档次。这是致命的差距。但另一方面,常年狩猎,与野兽搏斗的兄弟俩,成为了无可辩驳的主力。
血,到处是血,自己的,流寇的,村民的,西门戎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哪些,如同他再也数不清自己身上的伤口数目一样,唯一能确定的,战场开始变得空旷起来。
最初的营救和粮食争夺战,已无可避免地变为死斗。凶残的关中流寇和倔强的秦岭山民,他们的血泼洒在这片山峦上,仇恨引燃更多仇恨,伤亡渴求更多伤亡,疯了,两边都疯了,失去的已经太多,谁也无从放弃,火铳轰鸣,箭矢呼啸,兵刃撞击和垂死呻吟一直延续,直到,直到……
伏尸与血土之上,站立的人还有五个。
三对二,这便是终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