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平明,荀续带着一封信笺匆匆赶到刘家,刚一入里门,便见到里监门老刘头双眼红肿,好似痛哭过一番。
荀续疑惑道:“刘翁,昨夜临别时还好好的,你这双眼是怎么了?”
老头扁着嘴,没忍住,哭道:“今日一早收到的信儿,老爷,被那帮子断子绝孙的,冤杀了……”
这一下倒是让荀续始料不及,宦官动手之快,当真是出乎他之意料,连忙驭马赶到刘府门口,果然,刘府上下闹哄哄忙成一片,几个家丁面色戚戚,正在准备丧礼应用之物,见到荀续过来,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抹着眼泪道:“荀君怎么来了?”
“特来送信,请家主签名,烦劳通报一声。”
小童子“哇——”地一声,哭道:“此时才来送信,还有什么用处?人都没了……”
杜佑出门,叹了口气道:“童儿怎可如此说话?承若,进来吧。”
“诺——”荀续拍拍小童子的肩膀,轻声道:“请节哀。”
刚一进门,正好看到黑脸大汉归戚虎,他穿着一身白衣,也不理会来去繁忙的众人,蹲在墙角一个劲地掉眼泪,荀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好。
归戚虎抬头看了荀续一眼,哭道:“刘老爷是好人!”
他性子耿直,有些憨,看人都是分“好人”和“坏人”,昨天听府中众人说了许多荀续的事情,认定他也是一个好人,这才对他开口说话。
荀续点点头,眼睛也忍不住红了,哽咽道:“是,刘老爷是个好人!”
“可是,俺娘说,好人都有好报的。刘老爷怎么就没个好报呢?”
荀续也不知如何跟这个憨人解释,只好道:“这个世道不太好。刘老爷想要让这世道好一些,他才那么做的。虽然他死了,可是我们不能让他白死,我们要跟刘老爷一样,努力,让世道更好些。”
归戚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荀君,你说的对。俺娘说,你也是个好人,俺要听你的话。”
荀续点点头,道:“别伤心太久了,记得,以后要做多好事,做个好人,才对得起刘老爷。”
“嗯!”
杜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荀续走回来了,才道:“今日我才明白昨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豪杰之士从四面八方敢过来听从承若你的差遣。”
荀续奇道:“为什么?”
“你是将他们当人来看待啊。”杜佑赞叹道。
杜佑的这句话中的“人”跟后世的人可不是一个概念。
这个年代,人和民事两个分开的概念,士子或者拥有更高的身份的人,被称为“人”;普通的老百姓,则是叫“民”,也就是所谓的“庶民”,比如昨夜凌钊便自称为“市井粗民”。
荀续将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当作人来对待,这是他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穿越者已经潜移默化到骨髓中的人格精神,这种人格精神会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内化为一种魅力。
两汉民风淳朴剽悍,很多人都还有春秋战国时候“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的思维,因此荀续的待人方式往往能够得人死力;同一时间的曹操、刘备等人也是一样的对待人才的态度,荀续可能做得比他们更好些,因为他机心更少些。
荀续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曾想过这些。我只是怕他们太过冲动,因为刘老爷之死,而对这个世道失去了希望,彻底沉沦堕落,不愿意继续当一个好人。我多说几句话,或许就能让他们更加积极些,今后继续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杜佑呆了一呆,躬身一礼道:“那日听说荀君叫道凌公角等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荀君今日所言,正是仁德之言,杜佑也受教了。”
“哎呀,文佐兄,你莫要这般折煞我了。还是先去见家主吧。”
刘家代理族务的是刘陶的弟弟刘阳,为人宽厚,见到荀续走进来,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唰——”地流下来了。
荀续默默地将荀衢的信笺交给刘阳,垂手肃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家主,还请节哀顺变。”
刘阳泪眼模糊地看了几眼信笺,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今日方寸大乱,恕备不周,荀君为我多谢贵家主。”
“如有什么需要,荀家上下,随时能够搭把手的。”
“多谢荀君好意。”
从刘家出来,杜佑道:“乍逢不虞,杜佑今日也只能请假了,县中事物还请承若你多多费心。”
荀续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更何况主簿戏大人非止百里之才,大兄尽管放心。对了,贵府中的诸位义士,还请大兄多多注意,有什么事情,切切要速报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