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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下有鬼4(2 / 2)

……

原来人越是在恐惧的时候越是清醒啊,根本不会昏过去,这种清醒如同上万只蚂蚁般,啃噬着我的脑袋与内心,让它们逐渐变得麻木,过程十分的缓慢,在这个变得麻木的过程中,哪怕我再不情愿,只能细细体会着深入灵魂的恐惧,让我血管都崩了起来,也许在下一刻,下下一刻,那小孩就会张开血盆大嘴来咬我。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无声划落……

“爷爷,你为什么哭了呢?你莫哭!”

我闭上双眼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能清楚的感知到那小孩子伸出一只手来,摸上了我的脸颊,那种冰寒的感觉如同曾经有次摸过的蛇尾巴一般,让我心悸不已,更是感觉一股莫大的危机即将降临在我的身上,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我的全身。

它轻轻擦拭着我的泪水,就像是大蛇在我脸上游来游去。我心中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根本无法再承受半点压力,我心中疯狂大叫起来,喉咙处咕噜咕噜地响着,我感觉自己的血管都要爆炸了,神经也快崩溃了。我心想,拼了吧,跟它拼了吧,这个念头占满我的脑海,让我变得疯狂起来,拼了命的试图扭动身躯控制身体。

不知是我求生欲望太强烈的缘故,还是我心中恶意的诅咒令它感到恐惧,我明显感觉那只手远离了我,肚子上的那个它也动了一下,我趁着这个机会拼了命的挣扎起来,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当我大吼一声睁开双眼时,发现肚子上那个小孩子的鬼影已经失去了踪迹。

父亲被我的大吼给惊醒,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扯开电灯慌张盯着我,“怎么了,蓝伢?”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我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盯着房间里,特别是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脚落,语无伦次地大声道:“鬼!有鬼!它坐我肚子上了,有鬼!”

“蓝伢,你瞎说什么?哪里有什么鬼哟,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有鬼,有鬼!”我坐在床上东张西望,生怕那个小孩子再从哪里冒出来。隔壁房间的母亲也被惊动,慌里慌张地就赶了过来,见我吓成这个样子根本顾不得责备,一把将我搂进怀里轻声安慰着。

有了父母亲,我心里稍稍松弛了些,抱着母亲“呜呜”的放声哭泣,身子跟着一抽一抽的,仿佛这样能让我好过一点。

方才我是真的怕到了极点,若不是我挣扎着清醒过来,我知道我一定会被这小孩给带走,带去它的世界中,这是对于危险的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我绝不会感觉错……

父亲将我房间所有阴暗角落都翻了个遍,向我证明并没有鬼,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平静下来,天际都泛起一丝鱼肚白,公鸡也开始打鸣,父亲和母亲一直好言安慰着我,终于让我彻底放松下来。

“你碰到的不是鬼,应该是迷老鼠!”母亲听完我的讲述,很肯定道,接着告诉我她年轻时碰到“迷老鼠”的往事。

随着母亲的讲述,以及父亲不时插嘴,我了解到所谓的“迷老鼠”是母亲家乡的叫法。真正的学名是什么不得而知,事实上到底有没有这种所谓的“迷老鼠”还有待考证。

据父亲说,原本我们这片地方是没有“迷老鼠”的,直到后来父亲娶了母亲后,他见过几次,也被压过几次,才相信确实有这东西,而且还是被母亲从家乡里带到这来的……

那是母亲年轻的时候,她的家乡在h市某县城中的山沟里,十分的贫穷,我长这么大也就去过一次,还是几岁的时候根本没印象。之所以与姥姥家很少走动,一是因为母亲当年不顾姥姥姥爷的反对,执意嫁给父亲随他到我们村生根发芽,当时和她家里闹得很僵,当年几乎是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几年里没有来往。后来母亲生下我,抱着我回过家乡,姥姥姥爷见木已成舟,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了母亲,这才缓和紧张的关系。

二是由于我们村与母亲家乡有着很远的路程,光坐车到h市就得四五个小时,再到县里又得两三个小时,接下来通往他们村里的路程全是崎岖无比的山路,十分不好走,而且要走上很久很久。如此下来,母亲每年也只在拜年的日子里回去一次。

当母亲讲述到这段往事时,脸上浮现一种既柔和又伤感的表情,仿佛在追忆着那些消逝的年华。我眼光古怪的盯着父亲,又看看母亲,十分诧异父亲他当年怎么找媳妇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还是山沟沟里,将母亲给骗了回来。

那时母亲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当时农村都在搞生产队,母亲也响应村里号召在离她们村十几里外的砖厂里做女工,挣着如今看来微不足道,但当时可以说是身家性命的工分。砖厂的环境十分艰苦,母亲与村里女伴们起早贪黑的干着活,有时候晚上忙碌得晚了,回家路上二十几里几乎乌漆抹黑,而且还得经过一座座坟山,山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墓,十分恐怖。

母亲胆子不大,再加上回家的路上的确恐怖,所以许多时候就干脆不回家,和女伴们在砖场小木屋歇息。

在母亲他们村子一直流传着“迷老鼠”的传说,据说这种“迷老鼠”与普通老鼠个头一般大小,但是没有半点毛发,包括尾巴脑袋上都没有一丁点儿毛,并且通体雪白,又被称为“白老鼠”。

母亲他们村里的老人还说,“迷老鼠”其实就是一种鬼,是老鼠钻进坟墓吃了死人肉后形成,死者的鬼魂附在了老鼠身上,就可以从坟墓的棺材里爬出来,而且这种“迷老鼠”形成的条件十分苛刻,一定要吃了足够多的死人肉,只有贫穷山区里山上密密麻麻,不知道延续多少代的的坟墓群里,才会几百年才出现那么一两只。

最令我感兴趣的地方是母亲说这种鬼老鼠不害人,只是以人的唾沫为食……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母亲与村里两个女伴因为下暴雨滞留在砖厂小木屋中,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母亲并不以为意。

雨下得十分之大,夹带着呼啸的山风,好在小木屋所处的地形比较高,并且十分结实,也不露雨,还有一张木板拼成的床,三个女人身材又是比较娇小那种,挤挤也能对付一晚上。在砖厂的女工早习惯了这种生活,早上都有带着饭菜来,就着早已冰凉的饭菜匆匆一吃,母亲便与女伴挤在床上,唠了会家常,待天色已晚后,便沉沉睡去。

不知道母亲睡了多久,做了个噩梦被吓得清醒过来,感觉她整个人一动也不能动,像是被重物给压住般,身体的血液仿佛停止了循环,变得冰冷阴凉。

暴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呼啸的山风将小木屋上盖的板子吹得“呼呼”作响。母亲意识已经完全清醒,她睁不开眼睛,但是明显感觉胸口上有着什么东西,好象是个婴儿,又好象是条影子,又好象不是人……

她当时恐惧到了极点,以为碰到了鬼,身子颤栗,汗如雨下,感觉那个东西一点点移动着,最后移动到她的嘴角,略带温热仿佛小狗鼻子般的东西触碰到她的脸上,吮吸着她的唾沫。

碰到“迷老鼠”了,母亲心里想着,忽然就不怕了,因为不是鬼,而且“迷老鼠”不会害人,只吃人的唾沫,这是曾经村里碰到的人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人就是这样,对不知道的东西恐惧得要命,根本接受不了,当知道了后就觉得不值一提。母亲顿时放下心来,她身体仿佛麻痹般不能动弹,嘴角也止不住的朝外流涎水,她说这是“迷老鼠”施了什么术,能控制人的身体让人一动不能动,但是涎水又不停往外冒,供“迷老鼠”吸食……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母亲身体僵硬,神智却清醒无比,直到天边有了一缕白点时,“迷老鼠”才停止吸食,这时母亲感觉自己能动了,一把坐了起来,分明看到有只小猫那么大的白东西,如同利箭般蹿了出去……

后来母亲又被“迷老鼠”给压过几次,不止在砖厂的小木屋里,甚至在二十里开外的家中,晚上睡着了突然清醒就感到“迷老鼠”在吸食她的唾沫。仿佛这“迷老鼠”会认人并且一直跟着,许多时候母亲躺在床上还未入睡,只听到梁上传来一阵“叽叽”声,就知道“迷老鼠”来了。来之前的征兆就是很恐怖的噩梦,以及“叽叽”声……

“你也晓得,老鼠一般是吱吱的叫,只有迷老鼠才会像小鸡样,叽叽的叫。”母亲讲完之后有些意尤未尽,补充道。

“本来我也不信,”母亲讲完之后,父亲笑着插嘴,“后来我跟你妈成家后睡一个床,有次做噩梦被赫醒了,听到梁上传来像小鸡的叫声,然后我也被压住了,动都不能动,出一身的汗,那个老鼠就跑来吃我的涎水,我也见到过,白皮无毛,跑得飞快,猫也不敢捉。”

我诧异问道:“这么说那只老鼠从县跟到我们这里来了?那是几远的路,一个老鼠能跟人几百里?”

“谁知道呢!”母亲打了个哈欠,倦意上涌,“估计都成老鼠精了吧,会跟人,不过只吃涎水,几十年也没有害我跟你爸,所以你阿,不用怕,没事的!”

直到天色完全放亮,母亲去生火做饭,父亲去补觉时,我依然怔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母亲解释得十分清楚,被“迷老鼠”压住就感觉被鬼影压住般,而且还会做很可怕的噩梦,但我觉得事情应该不止那么简单。我并没有听到仿佛小鸡般的“叽叽”声,而且也未被吸走半点涎水,到底是“迷老鼠”还是那个鬼小孩压我呢?

最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先前那个噩梦,抱住奶奶腿的那个无腿人,为什么声音那么熟悉?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梦里那个没有双腿人的声音到底是在哪听过,只感觉应该是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人。有时候记忆这东西就是这么怪异,明明心里已经摸着了一点头绪,却怎么也捅不破那层薄纸,根本无法触及到真相,教人懊恼无比。然后会在事情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心底已经将那些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事情淡忘,又会在做着毫不相干事情时,一不经意间全部回想起来。

我经常犯这样的错误,明明上一刻将某件东西放在自己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触手可及的地方,下一刻要用时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而后过了很久不小心又翻了出来,记忆这玩意,就是这么古怪。

为此,姐姐还老嘲笑我犯了“小年痴呆症”。

天色已逐渐大亮,堂屋里的座钟“滴答”响了五下,已经是早上五点了,我被这些诡异的事情闹得一晚上没睡好,此时我只觉倦意无限,放弃琢磨那些恼人的问题,昏沉沉睡去……

等我睡醒时已经接近中午,姐姐为我打来洗脸水,告诉我说父母特意叮嘱她不要叫醒我,厨房锅里留有饭菜,还是热的,让我自己去吃。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学校上课,我捧着碗蹲在院子中央,慢慢的吃着。刺眼的阳光撒在我的身上,既温暖又稍带灼热,我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尽情沐浴在露天底下,呼吸着略带麦香的空气,整个人放松无比。

昨晚只是“迷老鼠”迷住我了,没有鬼,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抬头眯起眼睛望着火红的太阳,突然想起以前不知是村里哪个大人说鬼不能在白天出现,一出现就被太阳光晒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们小孩子一直对那个大人说的话敬若神明,以为全是对的。我也一直认为在阳光底下才是最安全的,不会有任何的鬼魅邪祟,可自从发生虎子他表哥被水鬼害死的事情后,我对大人的话产生了质疑。

鬼真的怕太阳吗?如果真的怕,那个骄阳如火的下午,在虎子他表哥与我们分别时我回过头匆匆的一撇中,骑在虎子表哥脖子上的又是什么?阳光底下就真的安全吗?我产生了深深的置疑,也许鬼只是不习惯白天,就像我们人不习惯晚上活动一样……

“蓝伢,你等下自己把碗洗了哈,我先出去了。”姐姐走过来跟我说了这么句,然后将我的头发揉乱,便自顾自的出门了。

“晓得了!”我不满地嘀咕一声,自己洗了碗回到房中,打算看会电视,下午再去找小伙伴们玩。

一回到房中,我骤然感觉身子一凉,仿佛房间里温度瞬间下降了许多,这种感觉十分明显。我疑惑的站在原地,又退回到堂屋里,发现堂屋被太阳晒得连空气都有点发烫,前后反差极大。

仿佛我的房间里现在是冬天,而堂屋是夏天。我不停的重复进进出出这几个动作,发现我的房间果然很阴冷,人站在里面仿佛是在大夏天泡在了井水里的感觉,稍稍有些不适。

我环视了一圈,发现房间里摆设依旧,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暗骂自己疑神疑鬼。搬了个凳子坐在桌前,打开我家那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看了片刻我便觉得索然无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台,而且天线信号不好,有些台模糊不清,就中央七台比较清楚,但是没什么看头,其它的台基本都是一片雪花了。

“唉,真没劲!”

我起身将电视机关了,转身就欲出门,在我转身匆忙一瞥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我定住身子仔细一看,顿时有几分疑惑,床对面的墙上,灰色水泥刷成的墙面中,被谁画了个小孩的人形出来。我抓了抓脑袋走到墙壁前去,看了半天,又用手摸了摸,发现这形状并不像是碳灰涂鸦而成,手上也没沾染半点颜色,倒好象是用毛笔蘸上墨汁给刷成。这时不知从哪里吹起一阵阴风,我打了个寒颤快步跑了出去,心里愤愤的想着,姐姐居然这么无聊,把我墙上涂得这么难看,等她回来一定要她好看。

在外和伙伴们疯玩了一整天,宣泄着平日学校里所受到条条框框的不满与约束,我甚至连午饭也懒得回去吃,潜意识中对我那个突然变得阴冷的房间有了强烈抵触感,老是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虎子被昨夜稻场上的事情给吓破了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神情恍惚,跟村里伙伴说我昨夜跟鬼聊了很久的天,还说我生有阴阳眼,弄得黑皮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恐惧中带着兴奋,不时问我鬼长什么模样,是不是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有没有不穿衣服的女鬼,是不是光着腚之类的话……

无聊!幼稚!

我心里暗暗鄙视他们,忽然感觉自己的所思所想和他们已不在一个层次上,应该说一直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在他们苦恼着作业没有完成明天该找什么理由搪塞老师,乃至晚上有什么好吃的——这些我看起来鸡毛蒜皮,甚至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高兴或者难过时,我思考的则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鬼,而且偏偏这么倒霉让我碰到了,并且还不止一次……

也许是我长大了吧!我这么想着,看着天际夕阳西下,淡金色的余晖笼罩在村里,洒在我的脸上,我整个人笼罩在辉光中,在村头小路上徜徉着,不知不觉徘徊到了家门口,凝视着眼前的两层小楼房,心中彷徨无限。

我家里这座小楼还是八九年时建造的,那时候我父母刚与奶奶叔伯们分家,连个去处都没有,父亲一咬牙借了笔数目不小的款子,盖起了这座小楼。在那个时代有了钱动工很快,泥瓦匠们也都是些技术含量很高的能人,造的房子不仅美观大方而且塌实稳固。没耗时几天,第一层很快就盖了起来,第二层也即将完工,就等着第二天给顶楼盖上玉子板(农村建房的一种水泥板),就可以上梁(我们村建房有上粱办喜酒的说法)了。

那时母亲刚怀上我,为了省钱挺个大肚子忙里忙外还得给泥瓦匠们做饭,十分的辛苦,眼看着房子即将建成自是高兴坏了。当天晚上母亲招呼好泥瓦匠们与父亲吃完饭正准备自己动筷子时,忽然有个过路的年轻和尚前来化点斋饭。

母亲为人十分善良,见不得别人落难,但她准备为年轻和尚弄点吃食时,登时为难了,由于是请泥瓦匠做事自然菜里都有肉,全是荤腥,无奈之下只好端了一碗白米饭给和尚。

年轻和尚也不以为意,吃完白米饭后又要了碗水,然后盯着母亲看了半晌。直到母亲有些羞恼,认为这和尚是假扮之时。和尚忽然开口说,我吃了你一碗饭,喝了你一瓢水,我就为你化解一场劫难吧。

母亲有些警惕,以为这年轻和尚是想骗些钱财,但年轻和尚说完这番话后闭目在原地盘腿坐了片刻,嘴里念着经文,念完经后向母亲告辞完,飘然离去。

这件事母亲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第二天上粱时,顶楼的一块玉子板不知怎的从绳子里脱落,从十米的高空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路过的母亲不到一米多的距离,把母亲当场吓得昏了过去……

从此之后母亲开始笃信鬼神,不止一次给我重复这件事情,说她当年用一碗米饭一瓢清水换来我们母子两条性命,说那块千把多斤的玉子板要是砸在她身上,能把她砸成肉泥……

“蓝伢,你站在门口搞么事?还不过来吃饭?”父亲刚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我怔在门口,出言打断了我跌宕起伏的思绪。

“哦哦,好我马上来!”我急忙答应着,上了桌胡乱扒了几口饭,吃得心不在焉的,心里一直想着要是我也是和尚该多好,那些鬼啊怪啊就不敢靠近我了,免得像这样担惊受怕的,或者我做那和尚徒弟当个小和尚也好……

还没吃几口,母亲拿筷子敲了我脑袋一下,说:“去叫你姐姐来吃饭,她在你房里看电视,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是不是睡着了?”

“哦!”我点了点头,磨磨蹭蹭地下了桌,迈着极不情愿的步子一脚踏入房间里,刚一进去就感觉全身都是寒意,房里没开灯一片漆黑。勉强能看到床上模模糊糊的有一团影子,我刚想过去叫醒姐姐,忽然发现房间里居然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明明是漆黑无比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阵阵粘稠的白色雾气,笼罩在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房间里的设置看起来都觉得飘渺模糊,十分的不真实。

怎么房间里起雾了?我心头纳闷不已,摸索着想去扯床头的灯,忽然感觉堂屋的灯一下子熄灭了,整栋楼陷入一片黑暗中,我房间里登时只剩一点夜晚撒进来的星光。

莫非停电了?我在黑暗中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本以为会听到母亲的惊呼声,父亲的埋怨声,以及母亲站起来磕磕碰碰找蜡烛的声音,可奇怪的是我听了很久,堂屋里寂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般。

难道他们停电了懒得去找蜡烛,在黑暗里摸索着吃饭?这么黑看得见?我心中臆想着父亲与母亲大眼瞪着小眼赌气,吃饭吃到鼻子里的情景,忽然笑出声来,这两个人还真是的,每隔两天就要小小吵闹一番,估计刚才在饭桌上又因为什么事生气,现在谁都不愿意动弹吧,还是我等会去帮他们找蜡烛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房里愈发的黑了,但那种粘稠的雾气越来越显眼,好似轻烟般袅袅升腾着,被我的呼吸搅成各种各样古怪的形状。我眯着眼仔细观察了片刻雾气,忽然发现这种雾气跟电视剧《西游记》里天宫那种烟雾十分相似。

氤氤氲氲,愈发见浓,令我视线受到严重的阻碍。我大声呼唤了父母几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心中诧异不已,才一墙之隔他们怎么都不搭理我?不可能听不到呀,他们的听力都很好。莫非他们在这片刻时间有事一起出去了?可刚不是让我叫姐姐吃饭吗?如果出去也该给我说声,再说我也没听到堂屋有什么动静呀。

正奇怪之余,我艰难的挪到了床边,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可以看到姐姐躺在床上,不知是冷还是什么缘故,身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叫你睡觉不盖被子,这下活该被冻了吧。”我嘴里小声嘀咕着,伸出右手摸上姐姐的额头上,只觉触手冰冷无比。

“姐姐!姐姐!”我喊了几声,见她还在沉沉的睡着,不由有些恼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死猪似的赖在床上,连饭也不起来吃。

恼怒之下我手上就多使了几分力气,将姐姐身子用力的摇晃起来,大声嚷嚷道:“起来,快给我起来,别赖在我床上听到没有?起来吃饭了!猪阿你!”

我摇晃了良久,姐姐才“嗯”了几声,身躯扭动几下,表示十分反感我打搅她的好梦,又转过身子背对着我睡去。

“靠!真属猪的!”我在姐姐脑门上用力揉了几下,便转过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准备去堂屋点根蜡烛,在看看父母是怎么回事,又因为什么小事而闹矛盾。

我的床离房门大概也就三米不到的距离,我两只手摸索在墙壁上缓缓前行着,走了十几步路居然没摸到门,紧接着就摸到对面的墙壁,我心中登时恐慌起来。

门呢?门跑到哪去了?

我惊惶失措下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脚下动作快了些跌倒在地上,脑袋狠狠撞在墙上,不消片刻便鼓起一个大包。我无暇顾及这些,慌张爬起来,视线被氤氲的雾气阻挡着,只能双手胡乱摸索着。

再次摸索到床前时,姐姐依然沉沉睡着,并未被我闹出的动静所惊醒。我额头上冷汗涔涔,身子抑制不住战栗起来。

房门,真的不见了!

我害怕得都快哭了出来,环顾着房内,突然发现光线愈发微弱,直至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窗户处的星光一点点黯淡着直至消失全无,连原本模糊的窗户如今也看不到半点。

人呢?家里人都去哪了?我感觉自己这一脚不是踏进了房内,而是踏进了坟墓!周围粘稠的雾气与无孔不入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紧紧地压迫着我的心脏,让我觉得呼吸都变得奢侈起来,房里的黑暗让我变得绝望,我忽然觉得这间房子已经变成一座坟墓,将我牢牢封死在里头,没有出路,没有希望。

活人睡房子,躺床上。死人睡坟墓,躺棺材。多么的相似呵!

我脑海里转过这么个奇怪的念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熟悉无比的房间产生了深深恐惧感。原来熟悉不代表着了解,更不代表着事情能完全任由掌控,也许在转身的刹那间,所熟悉的一切都会产生诡异无比的变化……

我颤抖得摸索到床头,依靠在床上,紧紧依偎在姐姐身边,心中稍稍送了口气。现在只有姐姐的存在能给我安全感,她是我唯一的依靠,即便她睡得很沉,但只要有个人在身边,而且是至亲,我就不会那么害怕。

姐姐对房间里发生的诡异变化无从知晓,沉浸在酣睡中,屋里静得可怕,我甚至连听到自己浓重的呼吸声与强烈的心跳声。

我像只警惕的猎犬般,脑袋紧紧挨着姐姐冰凉的身躯,咬着牙齿双眼死死盯着房间里缭绕升腾的雾气,生怕下一刻从雾气里钻出什么妖魔鬼怪来,如果有动静的话我一定要保护好姐姐,做个小英雄。

这个煎熬的过程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我感觉恐怕都持续了几年那么长。我一直紧甭着神经,不放过房里任何一个动静。好在令我安慰的是房里一直寂静得可怕,但并未发生什么危机。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隔离响起父母的说话声,以及堂屋处看起来分外刺眼却也让我瞬间安心的灯光时,我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蓝伢!”母亲在堂屋大声呼唤着,整栋楼都回荡着她的叫喊声,“你怎么还不出来吃饭?你姐姐不在你房里,她在自己房里呢,她都上桌子快吃完了,你还不出来?”

什么?我如遭雷击,一点点挪动僵硬的脖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身边那团依然模糊的人影子,发现一个一直被我忽略的问题,我一直没听到姐姐的呼吸声……

姐姐在外面吃饭!那我旁边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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